斷魂崖下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坑凹,原是那些無人認領的屍體下葬的地點,稱為亂葬崗。
漸漸的,亂葬崗成了一處拋屍的絕佳地方,那些因後宅爭鬥、權力傾軋、私人恩怨而死得不明不白的人,用草席一裹,自高崖上一拋而下,直至白骨黃土,都不能見天日。
屍骨堆積,濃重的屍氣氤氳盤旋在整個斷魂崖下,時不時可以窺見幽藍的鬼火。
彎月懸掛在天際,斷魂崖雜草叢生。
白衣姑娘清冷豔麗,手中執桃木劍,聲音清淩有力:“虛真,你身為道士,不渡怨鬼,卻助人為惡,甚至以邪術練屍鬼,到底有什麼目的?”
虛真摸著白胡子,哈哈大笑幾聲,“到底是年輕小輩,天真的很,總想著伏鬼衛道,守護正義。”
他搖頭歎息:“可惜世間本就不公,又豈是無名之輩可以顛覆的?你們若是不淌這團渾水,早點收手作罷,又何須老道多費力氣。”
洛觀嶼掀起眼皮,眸子極亮,隱約有殺意翻湧,他手中劍閃著雪亮的寒光,“誰讓你來的?”
“你們壞了誰的好事,便是誰讓老道來的。” 虛真笑了笑,眼神中帶著惋惜和憐憫, “兩位小友若要怨,隻能怨你們自己,既然救了葉家小姐,就該事了拂衣去,可你們非但不離開,還撞到了槍口上,老道便是想留你們一命,也是有心無力啊。”
洛觀嶼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大言不慚。”
銀弧破開黑暗,像是撕裂天幕的閃電,少年如同一隻雨燕,朝著手握招魂幡的白胡子老道襲去。
虛真避開攻擊,落在洛觀嶼的身後,手中的招魂幡湧動出黑氣,如同一道氣旋漩渦,要將人的靈魂吸食進去。
少年持劍轉身,衣袍在黑風中獵獵作響,道袍上的金色符咒發出耀眼的光,幾乎將四周都照亮了。
亂葬崗下鬼哭的聲音響起,沈翎被金光刺得睜不開眼睛,她用手在眼前微擋,心中驀然想起師弟身上還有傷,奮不顧身地要衝進去。
屍鬼暮冬聞風而動,他騰空而起,一把黑氣凝聚的長槍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中,朝著沈翎劈砍而去。
前路被擋住,沈翎被迫停下,她手中的桃木劍化成數把,從四麵八方圍堵住屍鬼,配合著數道黃色符紙劈裡啪啦地朝著他砸去。
或許是虛真的授意,屍鬼暮冬的攻擊將沈翎逼得越來越遠。
她心急如焚,卻隻能遠遠地望著,下手也失去了往日的慈悲,越發的狠厲。
另一邊,洛觀嶼眼中寒意閃現,殺意和力氣迸發而出,連眼尾都紅得詭異。
虛真臉上露出興奮的笑意,聲音激動得都有些發顫,“哈哈哈哈哈……上回便覺得你有古怪,我這招魂幡,還是第一次,招不出活人的魂,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洛觀嶼也笑。
少年的俊俏麵容失去了燦若春日的明媚,仿佛亂葬崗陰暗角落中生長而去的花朵,鬼氣森森,陰冷而美麗。
他啟唇道:“自然不會讓你白來。”
洛觀嶼掛念沈翎,一心想速戰速決這老道士,直接跳過了尋常的道術。
月光透過迷霧在長劍上流轉,劍身開裂,發出細微的聲響,漫天的銀絲鋪天蓋地而去。
虛真周圍升起一道圓形的結界,抵擋住如藤曼的絲線,銀絲團團裹著結界,卻無法攪碎它。
虛真的臉透過結界映出來,神情更加瘋狂,他哈哈大笑道:“老道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等邪物,但是小友,你似乎沒有發揮它的全部功效啊。”
他一掌豎立在嘴前,口中念念有詞,驀然睜眼,“……破!”
結界周圍亮起一道強光,數不儘的銀絲像是被火燒到了一般,迅速縮了回去,巨大的衝擊力將少年撞飛了出去。
洛觀嶼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折翼鳥似的砸在地麵上。
這地麵不似想象中的冷硬,反而柔軟溫熱,甚至有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味,洛觀嶼愣住,他似乎方才聽見一聲少女的痛呼。
少年心中疑惑,仔細辨彆,耳邊隻有亂葬崗的鬼哭聲,那若有似無的茉莉花香也消失在了冷風中。
洛觀嶼心中自嘲,自己莫不是魔怔了。
虛真來到他麵前,眼神落在那把已經恢複了形狀的長劍上,聲音中說不出的瘋狂,“這寶貝,你隻用它不到三層的力量。”
他瞧了眼和屍鬼打得不可開交的白衣姑娘,眼中透露出幾分狡猾,“讓我來猜猜,你應該是不想讓你那個師姐知道你的真麵目吧?”
“也對,我當年修煉邪門歪道的時候,也不想讓同門知道。” 虛真歎了口氣,像是個過來人和後輩談心,“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正道和邪道,終究是要分道揚鑣的。”
洛觀嶼猛地抬頭,眼中一點血色蔓延,他一劍劈過去,地麵出現一道深深的溝壑,亂石和塵土飛揚。
少年眼中殺意騰騰,“給我閉嘴。”
虛真避開攻擊,一副老頑童的樣子,“莫生氣嘛,老道隻是想和你做個交易。”
“把你這把邪劍送給我,老道便放了你們二人,如何?” 虛真像是忍痛退讓的生意人,痛心道:“如此劃算的買賣,既可以保住你們師姐弟二人的命,又可以守住你的秘密,何樂而不為呢?”
洛觀嶼隨意抹去唇角的血,唇被染得紅豔,笑得詭異,“我怕你受不起。”
陰風鼓起,彼岸花隱隱發光,亂葬崗殘留的怨念亡魂像是受到了什麼召喚,狂躁不安,鬼哭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