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十四) 你想看月亮嗎?(2 / 2)

李月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這幾個晚上她一直在想,洛觀嶼身上的血降術到底怎麼回事?

讓中招的人變成一個聽之任之的傀儡,如此邪門的術法,究竟是誰下的?難不成這廝還有隱藏的敵人?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以他的性格,說不定是悄悄殺了什麼人,人家的親屬來尋仇了。

門外突然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李月楚煩躁地用被子捂住腦袋,大吼道:“我說了我不怪你,不怪你,你能不能消停點,我要睡覺了!”

裴子軒那家夥忸怩了一天,既愧疚想道歉,又拉不下臉來,如此折騰幾次,她都快被煩死了。

門外動靜停了一瞬,又咚咚響了起來。

李月楚怒氣衝衝地掀開被子,一把拉開門,“我說你是不是有病……”

“怎麼是你?” 她驚訝地盯著門口的少年,眼睛睜得圓圓的,身體下意識往門內藏,“你來乾什麼?”

洛觀嶼似乎剛剛從外麵回來,披著一身夜色寒露,他抵住逐漸關合的門,黑眸如墨,“我不能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李月楚鬆開門,被他身上的寒氣凍得一哆嗦,“孫統領說晚上不安全,要早點休息。”

洛觀嶼瞥了眼她單薄的衣裳,“剛到戌時,你睡得著?”

“我躺一會……就能睡著了。”李月楚底氣不足地說,她一個夜貓子,哪能入夜就睡覺啊。

廊下的燈籠映在她的眼中,洛觀嶼盯著她的臉,“你想看月亮嗎?”

“啊?”

少年沒給她回答的機會,長臂一撈,將人攬進懷裡,腳下一借力,衣袍婆娑作響,兩人落在了屋頂上。

高聳傾斜的屋頂鋪滿了潮濕的瓦片,腳踩上去滑溜溜的,李月楚隻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抱住他腰,欲哭無淚道:“洛觀嶼! 你好歹給我點心理準備,誰家好人一言不合就上房頂啊?”

洛觀嶼沒吭聲,半摟半抱地帶著她到了最高處。

李月楚被他按坐在屋脊上,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對,她抬起頭看他,猶豫著開口:“怎麼了,你好像不太開心。”

洛觀嶼動作一頓,那雙仰望著他的雙眸,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屋頂地風吹動少年的墨發,肩膀擋住了正麵侵襲來的冷寒,見女孩凍紅了臉,他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輕飄飄道:“有這麼明顯?”

洛觀嶼是冷的,連他的外袍都是冷的。

李月楚有點受寵若驚,但也沒客氣,她裹緊了洛觀嶼的外袍,嘟囔道:“我又不傻,你滿臉都寫著不高興呢。你和沈姐姐吵架了?”

她突然頓住,“你不會是殺人放火的時候被她撞見了吧?”

洛觀嶼剛在她旁邊坐下,就見她瞪大眼睛望了過來,他黑眸裡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沒有。”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的秘密,不敢在至親之人麵前露出半分馬腳,終日提心吊膽,那種被在意之人害怕、厭惡、恐懼的痛苦,他無法再一次承受,可如今,不過是窺見了一星半點的真麵目,師姐就已經慌了陣腳。

“那你……怎麼突然來找我。”李月楚有幾分不自在地問,她還在單方麵生氣呢!

洛觀嶼緘默半晌,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個小藤籃遞給她。

藤條翠綠,還散發著草木清香,似乎是剛編織不久的,籃中鋪著一層樹葉,樹葉上是飽滿鮮紅的覆盆子。

“……你摘給我的?”李月楚愣住,直愣愣地盯著他。夭壽了,這廝居然會主動送東西給她了。

洛觀嶼在少女專注的眼神中,耳尖開始發燙——

少年徘徊在寂靜的山林,一紙黃符炸死了幾隻倒黴鬼,他迷茫地抬頭望天,倦鳥歸林,魚飛入淵,他可悲地發現,天下之大,竟無他的容身之所,如孤舟行海,目無彼岸。

滿目荒涼中,一抹亮色闖進視線:綠色的藤蔓裡,綴滿了紅寶石般的覆盆子。

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張生機勃勃的臉,她總是愛吃各種各樣的果子,枇杷,桑葚……

回過神時,少年心裡一驚,理智在抗拒,心中卻有個聲音在蠱惑:去找她,去找她,她能救你……

洛觀嶼扭過腦袋,掩住自己的情緒:“我怕你太饞,半夜去偷彆人墳頭的桑果。”

李月楚:……

她氣憤起身:“放我回去,我不要和你在屋頂吹冷風。”

洛觀嶼死死拽住她的裙角,半晌說不出挽留的話,眸中兩彎月亮,映出少年難以言喻的脆弱。

李月楚竟沒出息地心軟了,她一屁股坐回原地,“好吧好吧,我不走,我陪你一會兒。”

“你彆怪沈姐姐。” 她塞了一顆覆盆子在口中,甘甜的漿水盈滿口中,“沈姐姐和表哥都是心懷蒼生的正道之人,你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將來注定是分道揚鑣的。”

即便這廝不說,她也知道他不高興的原因。

洛觀嶼冷笑一聲,語氣明顯有了不悅,“你就和他們是一路人?”

“不是啊。”少女回答得乾脆利落,她臉上綻開一個笑容,聲音有幾分小得意,“我有自己的路,和你們都不一樣。”

洛觀嶼看她:“怎麼不一樣?”

“我不告訴你。”

李月楚得瑟極了,大約是養成了習慣,她撿起一顆覆盆子就往洛觀嶼嘴裡塞,離開時,手腕卻突然被他一把攥住。

她的指腹碰到了少年的唇,冰冷而柔軟。

洛觀嶼沒有預料到她的舉動,隻是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他抬眸,看見女孩明媚的臉,紅色漿汁不均勻地塗在了她的唇瓣上,銀月之下,竟添了幾分動人的媚色。

她的動作幅度太大,身上披著的外袍鬆開了些,隱約窺見雪色肌膚。

五月時節,楚楚早早就換了夏裝,夜間的衣裳更是單薄。

肩部薄薄一層紗,蓋不住那條紅色的細細肩帶,再往下,是……

洛觀嶼連忙移開目光,他臉燒得厲害,喉間滾了滾,一股燥熱湧上心頭,他從未體驗過身體這般異常的反應,就像是……

“痛痛痛!我手還有傷呢!”李月楚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鬼知道他怎麼突然用力捏她。

洛觀嶼慌忙鬆開她的手,眼睛再也不敢看她,臉上的熱度卻遲遲沒有退散。

李月楚心疼地吹了吹自己的手,餘光隨意一瞥,竟看見廊下一個遊蕩的身影。

她扯了扯少年的衣角,驚疑道:“洛觀嶼,那個人是不是……思婉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