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蕩百年的疫鬼,以怨氣和悲憤為食,沒有實體,沒有同伴,它孤零零地徘徊在世間,時間一長,便開始渴望人間的熱鬨,可它所到之處,往往是哀鴻遍野,赤地千裡。
疫鬼被荼靈擴散的怨念引來明州,每日同凡人捉迷藏,看他們驚慌失措、擔驚受怕,著實有幾分趣味。但很快它又漸漸失去了興致,它的力量太強大,凡人經不起折騰,它為此頗有些煩憂。
可眼下,它找到了完美的解決辦法。
疫鬼貪婪地盯著眼前的少年,張大嘴巴嘻嘻怪笑,它再一次不熟練地開口,“……把你的……不腐之身……給我……”
周圍的陰氣越來越重,籠罩著洛觀嶼的黑氣愈發濃鬱厚重,衣袍上降陰咒的金光負隅頑抗,卻不過是螳臂當車,瞬間被壓製得失去了光芒。
少年抬眼,眸子像是水中漂亮的紅寶石,絢爛又殘酷,“那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聲音一落,寒光泠泠的銀絲頓時襲向疫鬼。
疫鬼的眼睛再次張大,如今已經是半睜的狀態,可以看見半個全黑眼球。
銀絲像是被無形的屏障擋住,兩股力量角逐、對峙,一時竟難分伯仲。
李月楚貼著結界,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所有的聲音都像是是隔著一層水幕模糊不清,令她有幾分心焦。
疫鬼算是個厲害角色,原文裡它戲耍一番主角團、引得沈翎師姐弟決裂後,不僅沒有被消滅,反而是沈翎忍著悲痛儘心儘力地設法壇作法事,淨手焚香,恭恭敬敬地將它送走了。
也不知洛觀嶼和它對上有幾分勝算。
李月楚心中十分糾結,她既希望沈翎早點來幫洛觀嶼,又害怕沈翎見到他如今的模樣。
這廝從小到大都可憐兮兮的,如今身邊就這麼一個親近之人,她可不想他孑然一身。
“人!人!救救我!”如小女孩兒的哭音朦朧地傳進耳中。
“誰?”
李月楚感覺這聲音有幾分耳熟,她猶豫片刻,將蒙著眼睛的黑布拉開點縫隙,不料被眼前陰沉詭譎的結界給嚇了一跳。
她一把拽下黑布,震驚地伸手去觸摸,發現這結界簡直像是個軟牢籠,透著黑灰的屏障隔絕了大半的視野和聲音,也無法判斷外麵是什麼情況。
“人!我在這兒!”
李月楚目光下移,終於看見揮著光禿禿枝條的金絲桃同窗。
她蹲下身體,驚訝地問:“你不是和裴五一起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裴子軒離開的時候,不知怎的像是遇到鬼打牆似的,連這間習堂都走不出,兩人陷入絕望之際,原本跑掉的金絲桃卻從屋外探出了頭。
或許是記了她的那句提醒的恩情,金絲桃怯怯地說它可以帶路。
金絲桃委屈地指向洛觀嶼的方向,“他抓我。”
李月楚隻能勉強看見一個影子,但她明白了小精怪口中說的“他”是誰。
“人!救我!” 金絲桃突然像是炸了毛,激動地往結界上跳。
“你彆怕,你就躲那裡彆動,不會有事的。”李月楚沒什麼底氣地安慰它,她出不去結界,也是束手無策,“他們現在戰況如何?”
金絲桃恨不得融進結界裡,它飛快地回頭望了眼危險重重的黑氣,“看不懂!好可怕!”
李月楚見它怕得厲害,隻能先安慰安慰這個可憐的小精怪。
正在此時,地麵突然一顫。
李月楚控製不住地往前一傾,她扶著結界穩住身形,“怎麼回事?”
金絲桃掉在地上,它愣了愣,突然驚喜大喊:“一定是荼靈頭頭醒了!”
結界外的洛觀嶼瞥了眼四周搖搖欲墜的藤牆。
怨念離體,荼靈的力量削弱,學堂將慢慢恢複正常,這也意味著師姐他們會很快找到這個地方。
不能再做糾纏,必須得速戰速決。
洛觀嶼沒有遲疑,立刻催動全身力量,他的臉頓時變得慘白,血液順著唇角慢慢淌出,與此同時,細小的血珠如水滴沿著銀絲飛快滑動,帶著萬鈞之力壓向疫鬼。
相衝的力量激起層層氣浪,銀絲猛地貫穿疫鬼,黑色的鬼體中隱隱透出紅光,像是隔著黑紗跳動的火苗。
疫鬼垂首看向自己的鬼體,又慢慢抬起頭。
洛觀嶼靜靜地和疫鬼對視三秒。
紅光霎時間爆發,穿透鬼體,如熊熊燃燒的火焰,將疫鬼吞噬殆儘。
李月楚眼中映出一閃而過的光影,金絲桃害怕地尖叫一聲,隨後蜷縮成了一團,她焦急地問:“怎麼了?”
“鬼……鬼死了!”
疫鬼死了?
李月楚難以置信,如此厲害的一隻鬼,會這麼輕易地就死了?
洛觀嶼神情未有鬆弛,他冷眼盯著半空中的虛無。
空氣中突然間寒意逼人,陰風瑟瑟,黑氣從四麵八方滲出、聚攏,又漸漸凝出一個身形。
疫鬼提著紅燈籠,朝著一臉冷漠的少年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
金絲桃尖叫道: “鬼……鬼又活了!”
李月楚:?
“你……殺不死我的。” 疫鬼笑嘻嘻第三次開口,說話漸漸熟練。
洛觀嶼抹掉唇邊的血,手心凝出無歲筆,筆柄的彼岸花流轉著刺眼光芒,他微微一笑,“是嗎?”
疫鬼咯咯大笑,笑容拉到耳根,猛地睜開全眼。
地麵又是轟隆一聲,顫抖搖晃,凹陷的地牢被拔到水平麵。
喧囂雜亂中,空中響起細微的動靜,像是玻璃突然破裂的聲音。
洛觀嶼眼神驟變,倏地回頭看向被精心保護的方寸之地。
結界表麵開始龜裂,餓人爭先恐後地湧向那個方向。
楚楚!
洛觀嶼飛身而起,一股黑氣立刻纏住了他的腳,將他拽落在地。
疫鬼興奮地怪叫,舉著紅燈籠手舞足蹈。
少年的紅眸瞬間陰沉似海,無歲筆無風自動,三千銀絲根根泛著冷冽的殺氣。
祭血為墨,落筆成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