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件好事。
以血為符,引鬼入彀,再催動咒術,定能將這邪物收入囊中。
達奚盈盈指尖蘸取鮮血,在掌心飛速畫著符咒,同時嘴裡念念有詞:“鬼妖喪膽,精怪亡形……”[1]
鬼東西似乎聽得懂人話,知道此舉或於自身不利,在達奚盈盈符咒畫至一半,尚未成形之時,轉動身子,一躍繼續朝著達奚盈盈撲來。
疾風如電,風裡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腥膻氣息。
此時清宵朗月,銀輝遍灑,借著月色,達奚盈盈終於能看清這鬼魅的真實麵目。
獸頭人身的一隻怪物,通體雪白,渾身布滿長毛,約有九尺來高,體型壯碩,可四肢貼地而行,麵有須,須白如銀,獰醜可憎。
達奚盈盈平生何曾見過這種怪物,一時竟看得有些呆了。
不同於尋常小娘子見之便要嚇昏在地,她對此興致頗高,且生出幾分勢在必得的興味來。
鬼祟亦是睚眥必報,勢要一掃方才的恥辱,卻在直逼達奚盈盈麵門時,忽地一頓,遽然調轉方向改朝身後跑去。
溶溶月色下,聽得鏗然一聲脆響,劍光寒刃逼人,是崔淼聽見動靜趕了過來。
“盈盈,不要怕,師兄這就來尋你。”他的聲音有著令人安心的幻力。
“師兄?”達奚盈盈展顏一笑,好不驚喜,當即跨步奔去,卻被崔淼厲聲喝住,“站在那裡,彆過來!”
壓下心底的激蕩,達奚盈盈躊躇再三,仍是不忘叮囑道:“師兄你不擅長驅鬼,切記莫要逞強。”
“師兄無礙,你好好待著,照顧好自己。”
崔淼持劍與鬼鬥得狠厲,順手扔給達奚盈盈一張空白符紙。
達奚盈盈知道自己劍術不如彆人,飛快畫了一道又歪又扭的血符,趁一人一鬼纏鬥得最為激烈之時,撲上去將血符貼在鬼祟後心口的位置。
鬼祟發出淒厲一叫。
崔淼眼疾手快,將利劍刺入其前心。
鬼祟受了致命一劍,絕望哀嚎不止,但因體格龐大,它猛力掙脫咒術而出,飛身遁入黑夜,不見蹤影。
“嗷嗚——”
風起,霧化,一陣淒厲的嘶吼聲後,天地複又歸於寂靜。
眼前一切,如似夢幻,若非親身經曆,恐怕會以為這是一場幻術了。
達奚盈盈拔腿欲追,崔淼舉臂相攔:“窮寇莫追,更何況是一隻鬼。”
想到那鬼東西的醜陋模樣,他心裡一陣惡寒。
達奚盈盈奪了崔淼手中長劍,眼中是按耐不住的興奮:“它負了傷,跑不了多遠,我若追去,興許能在半道將其抓獲。”
崔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半夜三更,外頭早已宵禁,你去了遇不到鬼,還要被巡街的武侯們捉住,那群人,死板不認理,逮著你挨頓打都算輕的。”
達奚盈盈仍舊執拗,眼巴巴地望著鬼祟離去的方向。
“可我還想試試,萬一呢……”
兩人正僵持著,忽被遠處傳來的一陣吵嚷聲打斷,廊下嗖地跑過幾個黑影,接著郝府各院齊齊燃燈,整個宅舍燈火通明,牆根外,腳步聲紛至遝來。
“院裡又有動靜了,是那東西又來了。”
“快準備雞血和符紙,去通知附近武侯。”
“來幾個不怕死的,去東跨院瞧瞧。”
郝家奴仆們聽見動靜趕了過來,正在大聲叫嚷,奔走呼號。
昆侖奴手持械刃破門而入,卻不想見到的竟是達奚盈盈和崔淼,兩眼一瞪,就這麼愣在了原地。
眾人麵麵相覷,彼此交換著眼神,不敢越雷池一步。
“府內出了點紕漏,不知闖入何等妖物,擾了法師好眠,是某照顧不周。”
麻大撥開人群闊步走來,臉上多了幾分討好的笑意。
崔淼不欲與他多話,擺擺手,直言道:“驚擾談不上,就是這宅子不太乾淨,我二人合力驅鬼,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麻大止了笑,乾咳一聲,道:“玄真師說得對,給您二位添麻煩了。”
崔淼定定看著他,沒有放過任何微小的細節:“卻也不算麻煩,道門中人,捉妖驅鬼乃是看家本領,主家出錢,我們出力,各取所需罷了。
“倒是難為閣下,趁我二人奮力纏鬥時,閉上眼睛跑去一旁躲個清淨,待到鬼祟已除,這才著急忙慌地趕過來。
“看了這麼久的熱鬨,還不忘拉上滿屋子的人來陪你演戲。”
麻大臉色微變,矢口否認道:“玄真師莫惱,這鬼本事雖大,卻從未傷過外人……”
“如此說來,鬼祟糾纏郝府,已有些時日了?”
“某……並非這個意思。”
崔淼拂袖背過身去,聲線冷冽且壓迫:“事已至此,閣下仍舊不肯道出實情?”
麻大低垂著眉眼,心中萬分糾結,似是有話要說,可又礙於什麼始終說不出口。
崔淼耐心耗儘,決定詐他一下:“這東西分明是衝著你家郝掌櫃去的,它的目的,是要置他於死地。”
麻大徹底呆住,雙眼瞪得渾圓:“玄真師已全知曉了?”
“果然!”崔淼大喜過望,想起方才達奚盈盈所說,讓他用此法子探探麻大的口風,不料他剛起了個頭,對方順竿便往上爬。
不消多說,郝府果真是有貓膩。
這鬼果然來頭不小,竟與凶肆牽扯頗多。
麻大狠咬了一口後槽牙,索性破罐子破摔:“玄真師好眼力,鬼祟確實糾纏店肆已久,咱們府內不太平,郝掌櫃為此染了瘵疾,久病無醫,還需您二位多多幫襯,早日除了這邪物。”
崔淼是個熱心腸子,當即允諾,要與麻大一同去東跨院瞧瞧。
走至半路,忽又想起什麼,扭頭問道:“小十四,師父珍藏的《千金要方》你可有帶在身上?”
昆侖奴緊隨其上,跟在二人身後,聞言自覺讓開一條通道,左等右等,卻不見身後之人有所回應。
崔淼暗道不好,撥開人群往後一瞧。
登時傻眼。
院內燈燭熒煌。
哪裡還有達奚盈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