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韋素之死(2 / 2)

大唐奇聞錄 百裡雖 5491 字 11個月前

李適之對於兩人的過往並無多大興趣,他像是一個無情的判官,手指一點,宣判著韋素的命運。

“他死了。”

“誰?”達奚盈盈嘴比腦子快,脫口的瞬間方才明白過來,瞪圓了眼睛,目露詫色,“韋素死了?”

李適之麵色依舊,隻淡淡頷首:“五日前,長壽坊,永泰寺。”

永泰寺,正是韋素入京租住的地方。

達奚盈盈心口噗噗狂跳不止,低頭反複翻閱著手中的家狀,乍一抬眼,李適之眸色清明,神情是一貫的倨傲。

他沒理由會拿一個陌生學子的生死來誆騙她。

韋素真的死了。

那日街頭偶遇,音容猶在,一個轉身,不想竟成了永彆。

達奚盈盈胸口微酸,又覺此事太過古怪,輕咬下唇,稽首拜道:

“殿下,韋素屍身現在何處?我能否親眼瞧瞧?”

……

馬蹄嘚嘚,載著朱纓華蓋香車,一路向西,朝著光德坊駛去。

八月秋來,天高氣爽,長安城一改常態,燠熱得厲害,已有半月未落雨了。

達奚盈盈斜倚雕窗,揭開車簾,小小透了透氣,卻被撲麵的熱浪一襲,又恰逢馬車橫穿朱雀大街,此地人來人往,馬車半走半停,顛得她眼冒金星,胃腑翻江滾海。

“嘔——”達奚盈盈捧著白釉渣鬥,幾欲作嘔。

李適之臉黑如炭,嘴角像是掛了兩個油瓶:“憋著。”

達奚盈盈自知失禮,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剛想道聲歉,但被李適之嫌憎的眼神一刺,心裡委屈,背過身去,扯下腰間水囊,猛灌一口,氣鼓鼓道:

“郡王可知,韋素之死,乃是因何而起?”

李適之搖頭:“不知。”

達奚盈盈又問:“自殺還是他殺?”

李適之仍道:“不知。”

達奚盈盈無語極了,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那郡王知道些什麼,能否詳儘告知貧道。”

李適之眉目微垂,也不知憶起了什麼,良久,才慢悠悠道:“此事還得從八月廿六那日說起,午時剛過,寺裡的僧人照例前去客舍給韋素送餐,來到屋外,叩門三響,卻遲遲不見裡頭有人回應,僧人當他夜裡苦讀,此刻恐怕還在歇息,未太在意,留了吃食放在門口,便也轉身去了。

“待到傍晚,僧人照舊前去客舍給韋素送餐,待到屋前,房門緊閉,午時的餐飯仍然留在原地,分毫未動,僧人心裡打疑,取來備存的鑰匙,開了門,這才發現……”

達奚盈盈輕歎:“僧人發現,韋素已經亡故,不僅如此,且還死得無聲無息。”

李適之點頭:“發現他時,已是死亡後的次日。僧人唯恐禍事惹上身,連忙將此案稟報給了長安明府,明府查不出個所以然,又將此案上報給了京兆府,京兆尹匆匆結案,這事也就暫且擱置了。”

“京兆府那群屍位素餐的家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達奚盈盈咬牙道,“法曹那邊怎麼說。”

“法曹推斷,應是前日醜時歿的。”

達奚盈盈登時愣住:“那便是在夜裡,夜裡發生命案,就在一牆之隔的客舍,寺裡的僧人難道就無一人,覺察到任何疑竇?”

“僧人們都說,那夜一切如常,並未發現有何異樣。”

那便奇了,按理說長安宵禁自一更時分暮鼓敲響,到六街鼓歇行人絕,醜時已近夤夜,萬籟俱寂,落針可聞,任何聲響在黑夜中都會無限放大,若韋素不幸遇害,沒有可能會不發出任何呼叫的聲音。

僧人們既說不曾聽見任何動靜,那便隻能說明,他是死於一瞬之間。

而對方能夠趁其不備,痛下殺手,又能瞞天過海,事了拂衣遁走,必定是韋素信任且毫無防備之人,此人或許隻是意外失手,又或許正是有備而來。

但種種跡象表明,這是……

熟人作案。

達奚盈盈胃酸難忍,低聲問:“長安城裡,可有韋素親近卻結了仇的什麼人家?”

李適之揚眉:“誰知道。”一副“你問我我問誰去”的傲岸神情。

達奚盈盈呆坐著,把目光從李適之的麵容移向窗外如水的街景。

她心裡隱隱不安,卻又說不出來原因為何,隻覺眼暈耳鳴,周身忽冷忽熱,馬車的晃蕩顛簸,讓她兩股戰戰,腿心早已麻木不堪。

真是受罪來著,還不如騎驢來得舒服。

她搴簾探出頭去,大口呼吸著市井煙火氣息。

是否熟人作案,還得見到韋素的屍身方能得見分曉。

目前的證據來看,韋素確實死於“暴斃”。

這讓達奚盈盈犯了愁。

哪有人憑空一夜喪命,又不是犯了惡疾。

韋素此人她先前已經打過照麵,體虛羸弱,鮮有溫飽,但他身康體健,並無不治之症,就算真有什麼隱疾,也不可能會在短期之內突然斃命。

“暴斃”一說顯然隻是這群蠢貨尋不到真相而編造出來的虛妄之詞。

長安官場果然陰暗如斯。

達奚盈盈回首,目光再度轉向車內,恨恨瞪了一眼李適之,在她心裡,麵前的皇族親貴與那群酒囊飯袋彆無二致,皆是驕奢淫逸之徒。

李適之被她一眼瞪得莫名,懶得搭理,側頭看向窗外,表情若有所思。

達奚盈盈趁熱打鐵,逮著李適之一個勁兒地追問。

但遇車馬顛簸,幾次欲嘔不嘔。

李適之被她吵得氣結煩悶,隻挑了幾處簡單作答,便大手一揮:“出去!”

打發她去車外,眼不見為淨。

達奚盈盈住了嘴,又羞忿又氣惱,手腳並用爬出車廂,坐上車橫,拽過馭夫的馬韁,氣鼓鼓道:

“郡王殿下好大的氣派,我惹不起,躲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