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義莊驗屍(1 / 2)

大唐奇聞錄 百裡雖 5434 字 9個月前

一路無話,馬車迍迍而行,在京兆府外緩緩停下。

達奚盈盈先一步下車,候在道旁,見李適之腳踩矮凳推門而出,有意獻起了殷勤,高舉雙臂,就要迎他下車。

“郡王答應我的,今日務必要見到韋素的屍身。”她上前在他耳側低語。

李適之不予理會,避開她的觸碰,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達奚盈盈兩手落空,望著李適之離去的背影,恨恨跺腳,無奈跟了過去。

因事先有過提點,京兆府眾人接到消息便趕了過來。

孫少尹三步並作兩步,身後跟著同樣聞訊而來的差吏,諸位大臣緋一串綠一串,個個臉上擠成了芙蓉花。

“郡王萬福。”

“臣等來遲。”

“失禮失禮。”

李適之僅有的耐心耗在同這群官吏的虛與委蛇上,彼此之間官腔打完,他便肅起麵容,言簡意賅直奔主題。

“速呈這半月以來,凡涉及京中百姓無故斃命的結案卷宗,本王要親自過目。”

孫少尹捧著肥肥的肚腩,一步三抖,被李適之當頭一喝,嚇得臉色煞白,後膝一彎,恨不得立刻撲通拜倒。

“臣立即著人安排。”

“彆他人了。”李適之微微一笑,“就你吧。”

小祖宗誒,這是鬨的哪一出?

孫少尹苦著一張老臉,正欲出聲詢問,被李適之凜冽的眼風一掃,嘴巴張了又閉,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年長的官吏最會識人看相,調轉腳步,忙不迭地領著兩人往卷宗室去了。

達奚盈盈跟在李適之身後,同他一道,入得內去。

京兆府,卷宗室。

一個極不惹眼的僻靜角落,孫少尹先兩人一步上前,打開鎖鑰,撲麵而來一股塵封的氣息。

裡頭整齊有序地林立著二十餘座巨型書架,寬五尺,高一丈,朝北一字排開。

書架上頭,是按地理方位和時間順序羅列堆放的各類公文卷宗。

年代有些久了,墨香混著木朽,散發著醇厚的氣息。

達奚盈盈自告奮勇,搬來長梯,把道袍下擺往腿心一綁,打算親身上陣。

一路跟著卻插不上手的孫少尹,無奈隻能巴巴地往李適之跟前湊,見他神色淡淡,並無異議。

他抄起雙手,樂得清閒,默默退至一旁,望著自己腳下的兩尺叁寸地。

達奚盈盈來回奔走,穿梭在林立排列的書架前,先按地域名稱,找到長安縣的位置,再登上長梯,順著年號,一卷一卷往前翻。

先天二年六月,七月,八月……

在一架靠牆陳列的書架上方,終於瞧見,寫有“韋素”之名的那卷案宗。

達奚盈盈扭頭,朝下方的李適之揮了揮手。

“殿下,找到了。”

李適之頷首:“取下來。”

達奚盈盈取出卷宗,小心捧在懷裡,顛顛地跑過來,先呈給李適之覽閱,等他看完,鄭重接過,趺坐在他的身側,低頭有模有樣地翻閱起來。

長安人口數十萬之多,巔峰時期,更是達到百萬之眾,京兆府領長安、萬年、藍田、盩厔等二十二縣,統管整個京畿的民生與治安,每日堆積的案子就有近百餘件。

韋素這般毫無征兆且突然橫死的命案,整個長安城,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京兆府從接手到受理,程序繁多,根本無暇細審。見他既無親故,又無背景,隻隨意糊弄一下,判為“暴斃”,算作結案,草草了事。

卷宗之上寥寥數語,隻記載了韋素死亡的時間、地點、身份和緣由,百十來字,極儘敷衍,連經手此案的刑獄官的落筆都沒有。

達奚盈盈端詳良久,才從字裡行間發現一句模糊難辨且似是而非的口供:

“裸無寸縷。”

原來僧人發現韋素時,他正披發躺於榻上,赤身露體,未著寸縷。

而作為本案唯一的突破口,京兆府法曹卻隻以“畏熱貪涼,解衣就寢”八字謄寫於卷宗,便匆匆入籍存檔了。

但事實,當真如此麼?

達奚盈盈抿唇,一語不發,暗中卻戳了戳李適之的後腰,附耳過去,悄聲提醒道:

“殿下,該驗屍了。”

……

城南,義莊。

韋素的屍骨安安靜靜躺在一方並不“合身”的破落棺槨內。

雖有些狼狽,但好在衣飾齊整,算是全了一份身前的體麵。

昔日那張朝氣的麵龐,此時氣數已儘,氣脈全無,他的年華,永遠定格在了先天二年的初秋。

達奚盈盈沉默著,俯身去探韋素的襟口。

她並非專業的仵作,也沒有趁手可用的刀具。

隻一雙還算有經驗的眼睛,硬著頭皮不上也得上。

儒家忌諱男女大防,但眼下這般情況,她對著一個亡人,很難分開心思再去顧及其他。

輕輕揭開韋素身上的中衣,達奚盈盈俯身查看屍體的七竅,又擒住他的下頜,迫使其張口,低頭觀察起唇舌和牙齒。

還好,不似任何中毒跡象。

隻是五官略顯扭曲,應是生前有過短暫的掙紮。

人在瀕死之際,出於求生的本能,會不自覺地嘶吼、瞪眼、抽搐、流淚,都是身體正常的反應,本也不足為奇。

達奚盈盈兩手並用,由上及下,一寸一寸往韋素身下探去。

整個過程漫長又煎熬,達奚盈盈繃緊心弦,不敢有片刻分神。

“咦?”

她直起腰,用麻布揾了揾手。

看著韋素的屍體,眉心微不可見地擰了起來。

韋素肌膚勻稱,皮肉完整,渾身上下,竟無一處明顯的傷痕。

沒有外傷,無法推測死因,手邊沒有工具,也無法剖屍檢驗。

達奚盈盈並指探向他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