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封側著身，沉默了片刻。

這小啞巴怎麼這麼愛亂動呢，就像一張餅，攤完這邊，又翻過去烙那邊，三秒鐘之後，左腿又不安分的蹬了幾下。

沈封借著月光觀察周圍的環境。柴房的麵積不小，收拾得乾乾淨淨，本應放的柴火一部分在廚房堆著，剩下的被放置在菜園的一個棚子裡。

一個梨花木製成的衣櫃，兩隻凳子小巧方便，方桌不是很高，上麵擺了些小玩意，紙上還寫著算盤口訣，字跡倒還算工整。

這就是小鎮忙碌的生活，柴米油鹽，吃飽穿暖即可。沈封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腳拿了下去，看了眼已經打起了呼嚕的小啞巴，深呼吸，閉眼。

天剛亮，沈封就聽見小啞巴哼了幾聲，伸著懶腰就準備起床洗漱，沒一會兒就像個小陀螺一樣忙東忙西，去菜園把蔫的辣椒苗、茄子苗澆了水，跑到灶房燒了水，把門外的石墩子擦了擦，還給在後院活動的沈封遞了兩個大饅頭。

小狗打著哈欠從房間出來，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紙努力看。“七斤…豬肉，一斤牛肉，五隻活魚，還有…這是薑蒜嗎？……”

“我看看，不錯嘛，現在字基本都沒認錯，今天要買的種類還挺多的，你彆像上次一樣跑了四五趟，我已經給胡屠夫說過了，他會讓人送過來的。”王百拍了拍小狗瘦弱的肩膀，哼著曲兒走向大廳。

店裡的客人大多都是食客，隻有本地人才知曉這棟陳舊的客棧裡藏著一位大廚，外地人隻有圖經濟才會入住。因此雖然客棧所處的地理位置不偏僻，但收入隻能與支出堪堪持平。偶爾，客棧也會進入高峰期，比如年底，又或者有出手闊綽的畫家、作者之類的男女入住，會有巨額打賞。

王百把客棧的門打開，阿遠在大廳“唰唰唰”的掃地。不多時，一位穿著藍色長裙的女生在客棧門口徘徊，她看了看四周，似乎再考慮什麼，旁邊的王百快步上前，幾句話就把女生逗笑了，從包裡掏出幾塊銀元，走到櫃台付錢入住，王百接過行李三兩步上了樓。“您住在南邊第二間吧，房間寬敞舒適，打開窗子就可以看儘這一條街……”

陽光刺眼，一個黑皮青年提著一筐肉向客棧後院走來，小狗背著蔬菜喘了兩口氣，快步跟上。阿遠幫小狗把菜放下，打了桶井水準備洗菜。

廚子李熟練的把肉提起來，這一條肥瘦相間，是上好的五花。裡脊肉緊實，排骨也不錯，新鮮的豬腿適合做醬肘子。

黑皮青年在一旁說道，“您放心，我送來的肉質量沒問題，斤兩也足。”

“哈哈哈哈，你們都幾十年老店了，誰還敢瞎了眼說你們斤兩不夠。”

“可不是嘛，斜對門的豆腐店老板說我送的骨頭少了，咱直接當麵讓人找稱來稱，結果是一兩都不差。”青年麵露不屑，“吃不起還要買肉，還嫌我們把骨頭的肉剔的太乾淨了。哎，不說了，我先走了，還有好幾家要送呢。”

“好嘞！”後院又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了。

送走又一波食客，大廳隻有零星幾位客人就著涼菜喝著酒聊天。王百又上了一壺酒，估摸著一時三刻半會兒不會再叫他，就溜進後廚，邊吃飯，邊含含糊糊的聊八卦，“早上那位房客，是鎮上新學堂的老師，聽說在國外留過學，八月初開學，這位老師提前來這裡先住著。”

“感覺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原來是老師啊。”小狗夾了一筷子盤子裡剩的青菜。

“沈哥呢？怎麼沒見著他啊。”王百隨口問道。看見阿遠搖了搖頭，自顧自說道，“我們沈哥肯定像話本裡的大俠在暗處潛伏，一旦有什麼事，就三下五除二，輕鬆擺平……”

還未說完，幾人就看見沈封神出鬼沒般出現，嘴裡叼了一個包子，似笑非笑的盯著王百。王百訕笑兩聲，不再說話。

大廳南邊的三位客人還沒走，一個已經趴在桌上打起了鼾，一位穿著長衫的中年男子悶頭喝了一杯酒，“李兄，有消息說北方不太平，幾位將軍還為那檔子破事爭論不休呢，租借的外國佬也不是吃素的，可不比這裡難做啊。路途遙遠，還有山匪橫行，實在是……”

對麵的男子長歎一口氣，“我也是沒辦法，商會隔三差五就要收費，吳老板把這一帶的生意都占完了，我們這些散戶擠破頭去爭芝麻大點的生意，太難了。外國佬懂什麼，我們的布不比舶來品差。我先北上看看行情，要是可以的話，我們就不愁賣了。”

“嗝……，帶上我，二哥，我被這勞什子會費整得一肚子火，大丈夫就要闖蕩四方！”方才酣睡的男子不知道何時醒來了，他拍著桌子，聲音粗獷，臉還帶著幾道印子。

又是一陣子碰杯的聲音，快到一點，三人才晃悠悠的互相攙扶離去。

今年的雨水多，還好本鎮的地勢高，除了西邊的一片地被淹了，倒也不影響什麼。

又下完一場雨，空氣中都是濕漉漉的水汽，大廳裡的食客倒是比平日裡的多。一位穿著馬褂、帶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的走進客棧，後麵還跟著一位黑衣男子。中年男人徑直走到櫃台，敲了敲桌子，撥動算盤的賬房皺著眉抬起頭，看見來人，壓住下瞥的嘴角，“聶管事，您有何事？”

聶石取出一張紙放在桌上，指了指，“老規矩，下半年的，三天之內讓你家掌櫃到商會交付，遲一天可就不是這個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