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子時,冷月高懸。
沈玉孤身回到族人所在的密林,愈走近,愈覺得腳下沉重。
雖麵上無甚表情,心裡卻實實在在歎了口氣,隻因這一帶是山鬼的地盤,即使有爻月結界,還是免不了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
當然,山鬼也許並無此意。這麼多年,她始終搞不懂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麼,也想不明白母後怎麼會與她做了多年好友。
到了。
沈玉清了清腦子裡紛亂的思緒,伸手去觸摸眼前的巨石。
轟——
...
紀白迎了過來。
沈玉沒有寒暄,直接來到桌前,與紀白、章乾細細說了江村一事。
“山鬼的推測應當不錯,”紀白撚著胡子徐徐道:“破陣與化魂這兩件事,都不難,難的是需得同時完成,若化魂,而陣仍運轉,失去了怨氣支撐的陣眼也許會直接吸納井內生人的魂魄加以煉化之。”
“紀老所言極是,”章乾接話道:“倘若先破了陣眼,怨魂破井而出,則更加凶險異常,吸納眾多生氣的怨魂若是出了困它十年之久的井,怕是即刻就要化為厲鬼,更難對付。”章乾略微思索了一下,又說:“且那冒牌貨的江員外還在外虎視眈眈,一旦破陣,那人必然有所感應。”
沈玉無意識地捏著左手食指指節,望了一眼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族人,沉聲道:“是,且江村此事或許牽扯甚廣,七間樓也許關押著不少同族,需得一同救出。如江員外確與沈青有所勾連,此地便不再安全,此間事了,需得儘快將族人送去睦州。”
“去睦州之事,殿下不必擔心,都已安排妥當。自從得知殿下要親自去,前日王爺傳靈鳥與老朽,會派幾個得力的幫手過來,與殿下一同護送,他也放心些。”紀白話鋒一轉:“後日便是十五月圓,正逢天時,章乾可與殿下一道進入井內。到時章乾化魂,殿下破陣。”紀白肅聲道:“不過那江員外,我們不知其深淺,還需找一法力高強之人圍堵,莫要讓他逃了。”
沈玉果斷起身:“我去準備法器,後日去找山鬼,請她協助,”她微微頓了一下:“江村之事需得儘快解決,越快越好。”
————
楊玫穿著汪皎的衣服,站在汪皎麵前。
草綠色衫搭蓼藍色褙子,紅黃間色破裙...楊玫有點想死,感覺汪皎把她打扮成了一隻彩色的山雞。
“嗯,還行吧,你之前那個衣服太素淨了,”汪皎挑剔又有些沾沾自喜地說:“雖然你穿著沒有我穿好看,但也還行。勉強能扮成我的堂姐吧。不過——還差這個,”說著,拿過一頂帷帽蓋在楊玫頭上並放下帽子上的紗,往後退了兩步,上下端詳楊玫一番,滿意叉腰:“這下真的可以了。”
楊玫:“我謝謝你了。”
汪皎大手一揮:“不用謝!小事一樁!”
說完自己也拿了頂帷帽隨意罩在腦袋上,招呼楊玫去院子裡。
二人坐上馬車,車裡坐著店裡的掌櫃,已經在等著她們。
從汪家布行往江村去,大約半個時辰就到了江村。
馬車踏上江村大塊整石鋪就的青石板路上,聽著馬蹄清脆的敲擊聲,汪皎掀開車簾一角,招呼楊玫過去看,楊玫看到整條街側麵,是長長一整麵高牆。馬車往前緩慢走著,高牆往前延伸卻看不到頭。
汪皎有些豔羨地說:“阿玫,看到這麵牆了麼?這一整條街,都是七間樓的院牆,一般人在裡麵沒有人領著,真的會迷路。”
楊玫驚訝道:“這麼大...”
“可不是,”汪皎說:“好在我爹早就叫掌櫃的帶著我熟悉家裡生意,江家也跑過幾趟了。這江家夫人不愛金銀珠寶,唯獨喜愛時興的衣裳款式,家裡養了好幾個巧手繡娘,我們汪家布行她也常光顧的。”話音剛落,馬車在高牆儘頭放緩速度轉了個彎,停下了。
正是在七間樓的宅院前。
掌櫃先下了車,汪皎跳下車,在下麵拉了楊玫一把。
楊玫下車後,看見七間樓大門緊閉,四野無聲,門口也無人看守,不禁覺得有些奇怪,這麼大一座宅子,怎麼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汪皎像是猜到楊玫在想什麼,輕聲對她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曾疑惑過,大門不開也就算了,敲門半天都沒反應。我們這邊有哪戶人家大白天還關著門的?俗話說,門要常開,戶要常閉,這江員外忒不講究了些。”
夥計已經上前去拍門了。
過了好一陣子,門發出極刺耳的吱呀聲,一個老仆探出身子。
“你們……找誰呀?”
掌櫃上前拱手作揖:“我們是汪家布行的,這是我家大小姐、堂小姐。來給夫人送她前幾日訂下的布料。”
老仆眼珠渾濁地望了這邊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清,就點點頭,緩緩將門打開,顫顫巍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掌櫃隨即招呼兩個夥計,將布匹抬進門,熟練地往內院廂房的方向去。
楊玫跟在汪皎身後,一邊觀察四周的環境,邊思索對策:究竟什麼線索是師父他們需要的呢?布局?密室?還是江員外?
隻是這七間樓的庭院,也太...荒涼了些。建築確實是一等一的精美,雕梁畫柱,栩栩如生,卻沒有一棵綠色的樹,凋敝的盆景、光禿禿的池塘,放眼望去沒有一絲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