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這句話實在引人遐想,陳爻想問個明白,奈何她委實沒有勇氣,更是懼怕自己承受不了結局,不論袁朗的答案是否如她所想,思量之後,隻見她驀然一笑,試探著說:“要不……你把東西還我?”
袁朗倒是反應快,“送出去的禮物潑出去的水,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你就當是送我的新年禮物,生日禮物咱們再另算。”
“你挺會算賬的嘛…”
“畢竟我是棵樹,身上樹杈子多,天生的會算賬,至於你這條魚嘛……看來魚鰭是不夠你用的。”
陳爻縮起肩膀,撲騰著雙手,“被你看出來了。”
袁朗眼裡的笑意深了幾分,“你這是翅膀,不是魚鰭。”
陳爻對著袁朗挑眉,“不知道了吧,我是飛魚。”
一番插科打諢湮滅了那幾分若有似無的曖昧,陳爻鬆了口氣,又伸出手來,“橘子呢?”
袁朗訕訕一笑,“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你能不能盼點我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爻覺著袁朗有幾分古怪,又不敢逼問,餘光忽見路邊將將停下一輛吉普,又從上麵下來一位解放軍,但他並沒有過來,隻是朝這邊望著,她心念一動,朝那邊揚了揚下巴,“那是不是來找你的啊?”
聞言,袁朗側身看去,微揚眉梢,“是。”
簡潔的回答讓適才熱鬨起來的氣氛又冷了下來,陳爻微微側目,看向袁朗,欲言又止。
袁朗將她這副樣子儘收眼底,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你想說什麼?”
陳爻卻搖了搖頭,“早點回去吧。”
她不願說,袁朗也不追問,從袋子裡拿出個桃子塞到陳爻的手裡,囑咐道:“記得寫信。”
陳爻接住桃子,“看情況吧。”
袁朗作勢要打她,可到最後卻是輕輕的揪了下陳爻的頭發,“這是命令。”
陳爻的頭往袁朗偏了偏,“你揪我頭發乾嘛!”
“提前向你演示違背命令的嚴重後果。”
“為了頭發,我隻能忍辱負重了。”陳爻抓著發尾往後退了半步。
“知道就好,”袁朗笑了笑。
然後他又用那雙蘊含絨絨春意的眼睛,笑吟吟的看著陳爻,輕聲說了句再見。
陳爻也說再見,然後看著那輛載著袁朗的吉普車沒入茫茫夜色裡。
她心有疑問,卻始終不曾說出口,她想問袁朗,問他事情解決了嗎,但想了想,終究是沒問出口,袁朗聰慧,未必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他善良且熱愛生命,是以,即便他知道答案,也接受結果,而內心的煎熬卻是一分不減,甚至愈演愈烈。
忽然間,陳爻難過起來,她原是幫不了袁朗的,倒平白浪費了他的假期,如此,又生出愧疚,一回到學校,便開始搜尋與生死相關的書籍。
但生死之事,是人世間稀鬆平常的事,與人而言,非落到自己眼前,落到自己身上,便不過是被雨傘遮擋到的雨水,便是衣角上沾了些也不妨事,換件衣裳便好,而有時竟連衣裳也不必換,就著自身的溫熱烘乾那點殘漬就好,雖留下些許印跡,但除本人外,是無人在意的。
然則稀鬆平常之事,偶然降臨在自己身上時,也常是難以接受的,陳爻因父親知曉生死,因奶奶知悉何為死彆,但來來去去,是親曆生死,更貼切的詞語卻是見證,可從未有人在她手中死去。
陳爻難以想象奪取他人生命的自己,也知道對於守護者而言,是殺一人而救萬人。
可陳爻理解,卻做不到,但袁朗是知道,也做得到,雖做得到,卻也煎熬。
她忽然明白為何那日的袁朗時常避著她,她原以為是他不喜歡,現下想來,他是不想用沾著血的手接觸外人吧。
陳爻知道自己解決不了袁朗的問題,也不敢直接相問,便摘抄了一遝笑話,在裡頭夾了張紙簽,上書笑一笑,十年少,陳爻想不對症但可能有用,隨後寄給了袁朗。
之後,陳爻又開始了忙碌的生活。
這一忙,就忙到了十一月末。
那日陳爻終於完成了階段性任務,正躺在圖書館的椅子上放空,忽而周圍的人開始躁動起來,陳爻茫然的坐直身子,循著他們的視線望向了窗外。
悉悉簌簌的雪隨著寒風淩空飄舞,千禧年的初雪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來了,落在了塵世的每一處。
然後陳爻什麼都沒做,不寫論文,不做實驗,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看雪一點點的落在樹上,待到圖書館的閉館廣播響起,才起身收拾東西隨著人流出了圖書館。
一出門,呼呼的冷風直往臉上打,陳爻將圍巾往上拉了下,然後腳步不停的往宿舍趕,行到半途時才想起自己忘了吃飯,思量一會兒,又往學校東門去了。
圖書館閉館的時間不算早,等陳爻走到東門時,已近十一點了,因有風雪,東門並不如往日熱鬨,但還是三三兩兩的有不少學生,陳爻先去點了份胡辣湯和油條,拜托老板打包好,她一會兒回來再拿,便往最遠的水果店去買了些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