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袁朗的信一起來的，還有一瓶老陳醋。

陳爻打開瓶蓋，被醋熏得眯了眯眼睛，忙把瓶蓋擰緊，又拿起桌上的書扇了扇，等味道散去才坐下拆信。

袁朗在信裡說，那遝笑話很好，就是不太好笑，但他還是很感激陳爻的好心，他還說這瓶老陳醋是他剩下的最後一瓶了，陳爻應該珍惜它。

他又說，陳爻，你錯了，不是深夜同啜桃花粥，是深宵。

看到這句話，陳爻也開始懷疑自己，起身在書架上摸出浮生六記，翻開仔細看了看，果真是深宵，她扶了扶額，說不清感受，既有被點破紕漏的慚愧，亦有淡薄的一層竊喜。

陳爻抱著書，側身看向窗外，念出了那句深宵同啜桃花粥，仿佛又回到了月前的那個夜晚。

不過陳爻沒能傷懷太久，她的母親何紅來電話叫她去下榕樹過年。

下榕樹很好，但陳爻不屬於那裡。

然而往常有效的借口，在今歲沒能起效，亦或者說，往年心照不宣的兩方，其中一方在今歲放棄了忍耐，剖開了那層和睦的表皮。

何紅的憤怒是理所當然的，陳爻愧疚，卻並不後悔。

在下榕樹的那個暑假，平和、新奇、悠閒，卻也裹挾著一層忌妒。

幸福美滿的四口之家，實在不缺她這個外人，在春節這個合家歡的日子裡，更顯多餘。

是以，陳爻的逃避也是理所當然的。

臘八那天，陳爻又接到了下榕樹的電話，不是何紅，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王雪。

從王雪那裡，陳爻知道了何紅憤怒的根源，原是何紅替陳爻相看了人家，她似乎很滿意對方，本來約好了過年讓兩個小孩見麵，但陳爻不回下榕樹的決定讓這個見麵不了了之。

王雪還在說著什麼，陳爻卻是無意聽了。

在以前，陳爻對自己和母親的定位是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兩方都想親近，但委實開不了口，眼下卻覺得這個定位是錯了，錯在哪，陳爻卻一時想不清。

王雪在電話裡喊著姐姐。

陳爻應了，囑咐她不用管這些，好好讀書，過幾天她寄的禮物就到了。

裡麵有一套發夾，是送給王雪的，陳爻覺得她可能會喜歡。

再然後，王雪還想說話，但何紅似乎回來了，匆匆說了再見。

陳爻來不及應話，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忙音迷惘了好一陣兒方回過神，把聽筒放了回去。

不等陳爻離開，電話又響了。

陳爻隻當是王雪又打了回來，“怎麼了嗎？”

那頭疑惑的嗯了一聲，“你把我當誰了？”

電話裡的聲音有些熟悉，但陳爻不敢確定，試探著說：“袁朗？”

“小魚同誌的記憶力超過了一般魚類，真是可喜可賀。”

“過獎了大樹同誌。”

袁朗悶悶的笑聲從聽筒裡傳來，“怎麼？剛才是有人邀你一起過臘八？”

陳爻下意識的搖搖頭，又驚覺這是在電話裡，含糊的解釋著：“我……我妹妹告訴我，我母親給我安排了相親。”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答話時有些漫不經心，“你同意了？”

袁朗那漫不經意的語氣惹得陳爻一陣心寒。

彆扭的親情讓陳爻悵然、悲哀和沮喪，又忽然發覺她壓抑的愛意與袁朗而言，不過是窗前的雜草罷了，事實如此，平淡卻讓人酸心、痛苦和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