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不棲梧桐木 疑雲(1 / 2)

仙遊 葉紅璧 11595 字 10個月前

既然已經決定要留到初一那日,這兩天我們決定再在梧桐村其他地方看看,畢竟還有很多問題沒解決呢。

“鎮上有人死了。”中午,玄英一回客棧水都沒來得及喝,就扔下一道炸雷似的話。

“誰死了?”西筠一向喜歡黏著玪玟,而我和玪玟又一向一起行動,所以落單的隻有玄英一人,早間我們在鬨市分開,玄英獨自向西走,我們三人向南走,打算打聽打聽齊家的事。

玄英道:“死的就是昨天我們在鬨市看到的那個買發簪的老人,聽到說是被狼咬死的。”

西筠道:“狼進城了?”

玄英搖頭:“我看過他的屍體,不像是狼咬死的,倒像是被鐵爪一類的利器剖心而死,不過奇怪的是,此人明明是被挖心而死,鎮民們卻隻說他是被狼咬死的。”

玪玟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發現嗎?”

玄英道:“我去現場看過,山上確有野狼出沒的形跡,也有血跡佐證,我在現場發現了一片帶有術法殘留的葉子,不知道是什麼葉子,當時並未發現有相同的樹葉或花葉。”

我:“這是什麼葉子?看著像花葉,但是什麼花的葉子呢?”

西筠和玪玟仔細看過,一時也不知是什麼葉子。

這條線索隻好暫時擱置。

玄英道:“你們有什麼發現?”

西筠道:“我和阿玟打聽了一下發現,齊家人在鎮上的風評非常差,幾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他家的發家史也不怎麼光彩,好像當過土匪,打家劫舍,殺人放火都乾過,死胎出世那段時間聽說他家裡不怎麼太平,時常鬨鬼,還請道士和僧侶驅鬼,不過似乎沒什麼用。”

早間我們三人同行不過半個時辰,我嫌西筠和玪玟膩歪得很,似乎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就連吃到一個包子都要跟對方說來說去,我就獨自一人行動了。

我喝了口茶,說道:“我發現兩件事,第一,有人篡改此地風水格局,第二,這個鎮子裡似乎沒有一個小孩。”我把茶壺擺在中間,茶杯圍繞茶壺擺放,說道:“此地風水形如此茶壺和茶杯,梧桐鎮居正中,四麵環山,除了來時的那條小道,沒有任何出口。還有就是,來到這鎮上,我們有看見過一個小孩嗎?沒有,最小的都是十五六歲的少男少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仙姑娘娘出現了!”

長街上,不知道是誰嚷嚷了一句,原本寧靜的街上瞬間沸騰,就連此時客棧裡的掌櫃和小二們都一窩蜂的衝進大街,邊跑邊興奮的嗷嗷叫。

“是仙姑娘娘!仙姑娘娘出現了!”

“仙姑娘娘,我是王永福啊,我娘子馬上要臨盆,求仙姑娘娘保佑!”

“彆推,擠我乾什麼!”

……

我拉開窗戶往外一看,便是一副人擠人的熱鬨模樣,人群中的大部分眼睛都發出猩紅的熱烈的光,臉上全是崇拜的熱切神情,最瘋狂的信徒都沒有這麼狂熱,所有人都向著一個方向撲去。

玄英道:“這些人也太瘋狂了吧,那是妖怪又不是什麼長生不老藥!”

“走吧,我們也去看看。”玪玟當先躍出窗,朝著月仙樓而去,西筠緊隨其後,我和玄英也緊跟著飛出窗外。

月仙樓外的街道已經擠滿了人群,不過他們沒有擁擠吵鬨而是像朝聖一樣,十分虔誠的匍匐在地,齊聲誦念:“仙姑娘娘真善美,賜福得永生,百病全消,災難全無。信仙姑,得永生。”聲音不大,但卻異常狂熱,之前花圃中的那位女妖幻化了形狀,穿著一身彩鳥朝聖織錦齊胸襦裙,外搭仙女長風起舞紋飾披帛,青絲挽飛髻,高貴華麗。她在花叢中搖曳起舞,玉足落花花不穩,亂紅飛舞不落,霞光彩照,不似凡人。又有十二位容色稍遜的女子伴舞,皆穿著 華麗,光彩照人。另有伶人鼓琴吹笙,一時仙音渺渺,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其餘人等趁機提著竹籃,拿著柳枝,像那些虔誠下跪的人甩水,還趁機廣播福音道:“上善若水大智天仙姑賜福,信者無病無災,此身長存,永世不落。”

我混在人群中,也接了一點那水來瞧。

我道:“那水中參雜了清心固魂的藥物,沒什麼稀奇,不過沒有害處。”

原本以為這樣就結束了,誰知,施完聖水,賜福還有後續,那些女子都在一旁侍立,先前跳舞的女子消失在花前,花圃前,刺啦冒出一團火光,明明沒有柴禾卻燒的劈啪作響。少頃,聲樂大變,舞樂變成了祭祀音樂,跳舞的女子再次出現已經變換了裝扮,長發披散,衣服換成了祭司服,臉上帶著青銅麵具,麵具青麵獠牙,看不出是什麼神邸,看身形還是原來領舞那個。而伴舞的那些女子人數增加了,不僅伴舞,還演繹祭祀,有一個被捆綁的男子被推跪在熊熊燃燒的大火前,領舞的女子舞姿越發瘋狂,鼓聲加快,女子動作越發狂放,那些伴舞的女子亦越發瘋狂,那個被推在火堆前的男子瑟瑟發抖,不住的求饒。周圍的人全都視而不見,群聲高呼:“神降!神降!神降!”

狀若癲狂,神智迷失,這是一場失心瘋的神邸崇拜。

有許多燦金色的信仰之力從鎮民們身上飛進月仙樓,而那些鎮民們一無所知,隻有身上的魂火越發微弱。

祭祀請神降的高潮在那男子被推進火坑之時達到高潮,我本欲出手將人救下,誰知,眼前的畫麵卻突然靜止不動了,被推進火坑的男人維持著掙紮恐懼的狀態,領舞的女妖舞姿停在最癲狂的那一刻,伴舞的女子們動作不一,全都維持著靜止,臉上的表情忠誠仰慕又深深的癡迷,像是最精美的雕刻停在了最瘋狂的刹那,那些鎮民們維持著瘋狂的信仰和迷戀的眼神被定格,這個鎮子像是突然死去了,但那種瘋狂的信仰卻還沒有,金色的信仰之力如有生命一般彙成長河,悠遊進了月仙樓頂樓。

機不可失,我立刻飛身進入月仙樓,我的夥伴們也緊跟著我進來了,但這裡什麼都沒有,除了一根柳枝,就連那些飄蕩進來的信仰之力也消失無蹤了。

“這到底是怎麼——”我話還沒說完,便突然感覺一股強勁的威壓撲麵而來,我立刻就被逼出了原形,未及抵擋,這道威壓便把我們幾人彈出了鎮子。

沒錯,就是彈,就像彈灰塵那樣輕輕一揮,我們就回到了原先進入鎮子的那道界碑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簡直難以想象,我可是鳳凰哎!居然就被不知道誰這樣就彈出來了?!

玪玟:“確實很奇怪,這個村子從裡到外都透露著古怪,之前那個小二不是說三天後才是初一嗎?這明明才過了一天,為什麼今日就賜福?還有那些鎮民說神降,看他們癡迷瘋狂的模樣應該是親眼看見過某種類似神降的場麵的,雖然不排除妖怪的障眼法,但是我們方才卻什麼也沒看見,而那些信仰之力又去了哪裡?我分明感受到了強大的信仰力量,不應該是假的。”

西筠顯然也沒發現什麼,他問:“玄英,你有什麼發現?”

玄英是我們中最細心的,他道:“我沒關注信仰之事,倒是那個被獻祭男子,你們不覺得他很眼熟嗎?”

我回想了一下,發現就是個陌生的普通人啊,“我們見過嗎?玪玟,你見過嗎?西筠,你見過嗎?”

玪玟和西筠都搖頭,顯然他們也沒注意到。

玄英搖頭歎氣道:“你難道不覺得那個被獻祭的年輕男子很像鬨市中賣發簪的老頭嗎?雖然他們年齡不同。還有你不是要做俠士嗎?這麼明顯的線索你都放過了,那其他的蛛絲馬跡你且不是更發現不了?”

我訕笑道:“啊?這個啊?哎那不是有你嗎,我給您老打下手,您是俠士,我是俠士的手下,那自然也是俠士啦。”

還有一句,你這個發現我是真沒發現啊,而且賣發簪的老頭長什麼樣子來著?

西筠道:“也許是父子?”

玄英搖頭道:“我不會看錯,年齡不同,骨相相同,他們分明就是同一個人的不同時期。但是,其他的我沒有發現更多,現在,若想查明真相,我們隻有再進一次梧桐鎮。”

“好呀好呀。”我積極讚同,有時熱血沸騰就是來的這麼快,“這次我們一定要查出真相,我肯定不會放過蛛絲馬跡的。”

玄英看了我一眼,搖搖頭沒說話。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西筠和玪玟一起看向我:“他說你彆添亂就好。”

言罷,這兩人也大搖大擺的向著野徑而去。

“啊啊啊!你們這兩個人怎麼好意思說我呢,你們添的亂難道比我少嗎?西筠你一個整天正事不乾,天天阿玟長阿玟短,整個就跟玪玟的小尾巴,你還好意思說我!還有玪玟你也是,之前在學宮,你念書最在行了,怎麼西筠這家夥一來你就玩物喪誌不思進取?這就算了,你看吧就連當大俠行俠仗義這麼熱血沸騰的事你都不感興趣,天天和西筠遊來蕩去,你說你說,你肯定是被西筠帶壞了,我們倆個明明才是一起長大的,你怎麼跟他關係最好呢?我不服。”一說起來我就有點委屈,畢竟以前玪玟對我可好了,可是西筠這家夥一進學宮,玪玟眼裡就跟看不見我這麼大個活人似的,兩個見天兒黏在一起,我擠過去,把他兩從中間分開,死死扒拉著玪玟的胳膊,“這是我的位子,你走開走開!”

玪玟和玄英都忍不住發笑,我有點生氣,這樣顯得我好幼稚,不過,隻要看見西筠黑如門神的臉我就放心了。

02

進了鎮子,長街人來人往,小橋流水人家,黃發垂髫,怡然自樂,人們往來交通,輕聲細語,溫和友睦。

但是,經過之前那一遭,誰還敢認為這是歲月安穩,流年靜好?

這次,我們還是選擇了上次那家客棧,畢竟這鎮上隻有這麼一家。經過商議,我們決定再去被野獸咬死的那家去看看情況。

玄英帶路,不多時已然到了那戶人家,奇怪的是,這家既無悲歌,亦不張幡。

我們幾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點奇怪。玄英上前敲門,“有人在嗎?”

“誰呀?”院子裡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很快有人來開門,“你們找誰?”

來人年紀不大,看著是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不過穿著富貴,頭戴玉冠,麵如冠玉,眉目多情,瞧著很是風流。

玄英似乎很是震驚,問道:“你家裡沒有人過世?”

少年氣憤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怎麼詛咒人?你到底找誰?”

不過,他雖氣憤,語氣卻是輕聲細語,和鎮子上的其他人一樣。

玪玟一見,從袖子裡掏出一隻金崐點翠梅花簪出來,上前說道:“這位公子且慢生氣,我們先前在令翁那裡買了一隻金崐點翠梅花簪,但是不小心將這簪子弄碎了,去找令翁修,令翁讓我們上家裡等著,可是來的路上聽說這裡正在辦喪事,我們不是本地人,唯恐壞了規矩,正不知如何是好。我這位兄弟敲門見無白事,因此驚訝直言,還望小公子海涵。”

那少年聞言道:“他這哪是直言呐,我看他啊好賴話都不會說,就不要叫我海涵了,回爐重造得了。你這小子不僅風流俊美,話還說得漂亮。不過,補簪子是吧?你們這麼多人來也沒用,不若你一個人進來吧,我幫你修,保證給你修得好好的。”

他說這話時,眼睛不斷在四人身上打轉,看著不懷好意,這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氣的西筠和我當場就想一拳打死,送他去輪回。

玄英好懸給拉住了,傳音勸道:“我看這人骨相就和之前賣簪子和獻祭的人一樣,他隻讓玪玟進,我們可以偷偷跟進去,再說了,玪玟隻需在那裡一站就是美男計了,我們也不吃虧不是?”

西筠就差破口大罵,但隻聽玪玟道:“這樣也好。”西筠就隻好忍住了。

說乾就乾,玪玟跟著少年進院,我們三人在無人處隱身穿牆進去,正好看見那狗賊暗中在茶水中下藥,端去給玪玟。

這下西筠可就忍不住了,他立刻就要衝出去,我和玄英急忙一左一右架住他,勸道:“冷靜冷靜啊!”

我:“那藥給凡人用有用,玪玟可是神啊。”

玄英:“你不查案了?”

西筠:“不查不查!那可是我的——阿玟啊!放開我,老子一巴掌拍死這奸賊!”

我:“玪玟都不急你在這急什麼?”

眼看著就要拉不住,識海裡突然聽玪玟喊道:“阿筠,”

“聽話。”

西筠詭異的臉紅了,奇跡般的停下了掙紮。

我一臉不解,這書是在玩什麼我不知道的暗語?

那邊少年請玪玟坐了,端茶遞水十分殷勤,又同玪玟攀談,這少年看著年紀不大,見識卻廣,什麼話題都能說上一二,隻是品行不端,席間說話做事,眼睛一直往玪玟身上飄,眼神淫邪,不似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眼神。聽他們說話,這少年似乎姓齊,父母早亡,年幼流亡,後來被賣發簪的老人收留。

巧的是,老人和少年居然都姓齊,可能五百年前是一家,少年雕工不錯,老人有材料,於是兩人一拍即合,少年雕刻發簪等小樣飾品,老人負責售賣。

話雖如此,但不知可信有幾分。

想要的消息到手,西筠當即一巴掌拍暈少年,我們顯出身形,玪玟道:“據他所說,齊公還在集市賣簪子。”

齊公就是賣發簪的老年人。

我道:“我們上街去看看?”

玄英道:“我和你一起,我覺得這幾個人有點奇怪,實在太像一個人了,我再去看看。”玄英是玄武一族,他們這一族眼睛很毒,隻需一眼就能看出人的骨相,玪玟一族卻是命理,不過未來過去這種玄妙飄渺的事充滿太多不確定性,因此玪玟並不常用。

西筠道:“那就兵分兩路,我和阿玟在這裡找找有沒有其他線索,九昭和玄英你們去找齊公。”

03

鬨市一如既往,本應喧鬨,卻因為人們說的話呈現出一種怪誕的平靜,有時波濤洶湧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風平浪靜下的暗潮。

齊公還在賣簪子,那對祖孫仍舊在買簪子,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對話:

孫女道:“老伯所賣珠釵,既貨不對板又有名無實,看這‘金崐點翠梅花簪’隻用金粉塗抹,玉末點綴,樣式本是桃花卻偏做梅花賣,還要價白銀十兩,圖重名利,難道已經忘了大義了嗎?”

齊公道:“老夫小本生意,本金能省則省,若是要全玉的自去玉器行買賣,至於桃花更是無稽之談,梅花高潔怎可以庸俗桃花喻?依老夫愚見,您分明就是貶低我的貨物好以低價買進,再以高價賣出,謀取私利!”

祖母道:“老先生說話好不講理,我這孫女雖不是大富人家教養,但亦從小受仙姑娘娘教化,知禮儀,明是非,尊老幼,怎會去做商人易物的末流之事?

我:“是我記錯了嗎?昨天他們也好像是這麼說的。”

玄英道:“你沒記錯,隻是你明知道某地攤買的東西不好,你還會一直去嗎?就算去,你會一直重複嗎?而且你看,這頭頂太陽的位置是不是和昨天一模一樣?”

是的,我看著那赤日流金,我從太陽的光輝中感受不到任何溫暖的力量,這不是金烏。

玄英道:“所以,我們進入一個幻境,這個幻境會一直重複往日的某個場景,難道是迷迭夢?不,不對,這和迷迭夢有相似之處,但又完全不一樣。”

我不這麼認為:“我更趨向於認為這是類似於凶靈造成的域一樣,或是須彌芥子,但對方肯定不隻是凶靈那麼簡單,否則怎麼會連我們都敢放進來。”

玄英道:“雖然我很認同你的猜測,但你確定不是因為對方不敢攔嗎?”

“確實有這種可能,”我道,“想要破除這種芥子世界,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直接讓此間主人消失,沒有主人,失去了能夠供給的靈力,須彌芥子自然就會消散。”

玄英點頭,說:“行了,沒什麼可看的,我們回去吧。”

那邊那對祖孫已經憤而離去,正想點頭,誰知卻看見一抹紅色身影,莫名熟悉,正想再看,身影已經消失,那一瞬間,就好像是我的錯覺。

玄英見我走神,問道:“怎麼了?”

我看著那對祖孫道:“我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玄英道:“沒必要吧?她們又不可疑。”

也是,也許就是錯覺呢,我想。

“那我們回去吧。”

走到半道,一隻紙折的仙鶴翩翩而來,落到我的肩膀上,這是玪玟的私信。

我把仙鶴拿下來拆開,信紙上寫:再尋齊家老宅。

玄英道:“怎麼了?”

我道:“那邊不用去了,玪玟和西筠又去了齊家老宅,我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