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如何了，你有按姐姐的意思暗中照拂一二吧？”雖居於內殿又夜深人靜，宮門也早已下鑰，賢妃白越瑤仍是衣飾簡便卻齊整，端坐一方。隻見她似有所思，漫不經心端起精巧的白瓷碗蓋，略一吹拂，淺嘗一口便放下，端的是儀態萬千，風華顯茂。

重華宮第一女官，也是白氏的心腹含墨見狀，眉心微動，狀似無意地支使左右幾個宮人遠去辦差，隻留下二三人並自己遠遠站在殿內，不留痕跡地看護。

腳踏上半蹲坐的小內侍蔣留眼觀鼻鼻觀心，餘光瞥見含墨此舉，心中暗歎這對主仆的周全世故，無愧是從王府到禁中周旋十數年而屹立不倒，南陽白氏，果非虛傳。

可惜了，當初大長公主不也如此，識時務者為俊傑那也得遇到一個給台階下的，這不，那位主明顯不是。宮中，郭後風頭無兩，屹立不倒，帝後情深傳為一段佳話；宮外，郭後本家——郭後本為大長公主府女史，年幼失怙失恃，長於門前，為公主所養。

世人眼中，自當為公主府奔走出力。雖然郭後私心不多，論跡不論心，全無過錯，但既然卷入這份私案——雖然大家心知肚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何況她早已深處漩渦中心，隻怕是避無可避。

郭後，郭晗光頗通經略，酷愛學史，雅好音律詩文，不事女工——如非早有婚約，前頭那位又早逝，不然恐怕郭後為大長公主暗探一事的說法會更加甚囂塵外。傳言一向有些離奇怪誕，何況是高不可攀的世家貴胄、禁中皇族呢。

在八卦這件事上，人人平等。高不可及的大人物們也可以被充做市井小民飯桌、茶桌及酒桌上閒話家常的談資，且人們對事件的一知半解或不算了解的狀態完全就是講故事的不二法寶。這種傳聞哪兒顧得了其他，自然不憚以最大最離奇的想法來揣度其中所有不合情理，難以理解的事，然後以更奇特的角度加些新鮮的東西，自動補上上一個傳的缺漏之處。其實人食五穀雜糧，為錢權勢，種種私欲營營碌碌，奔走一生，都大差不離的，比起終日為家裡幾鬥穀子，雞把蛋下在哪家爭執，顯然現在朝中腥風血雨的公主府的案子更吸引眼球。

蔣留很快回過神來，一時怔忪，險誤了大事，他隻想拍自己一巴掌。小心抬頭看時，才發覺賢妃也在神遊物外，似乎方才那句飄忽的話僅隻是夢囈罷了。他猶豫了一瞬，雖然坐著，也還是仿佛平時跪地上時那樣，背低彎著，低頭謙恭回道，“不曾。”賢妃聽了一時詫異非常，瞳孔微縮，平素圓潤明朗暗含鋒利的杏眼也蓄著一番風暴，隻勉強等著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