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並無過多的裝飾,隻幾條喜帶纏繞在門梁牆端。也並未宴請賓客,隻幾個心腹下人圍伺左右。鮮紅的雙喜高踞在正堂。堂下穆清姚正襟坐在右首,左側約莫端坐著桃紅色衣衫的婦人。身形略顯僵硬,麵目不甚清晰,卻蒼白無神色。穆清姚剛接過桃花敬上的茶水,柳絮平板的聲音便在桃花耳邊響起:“二敬夫人。”穆清姚眼角的光掃向左側,神情裡迅疾閃過一絲嫌惡之色。桃花聽話地高舉茶杯,恭敬地低俯頭顱。半晌無反應。正當桃花心下忐忑的時候,一陣短促而怪異的“咯吱”聲慢慢透進耳朵裡,桃花的雙手被柳絮抓住往前伸遞。茶杯落進一隻手掌,觸及皮膚的瞬間,桃花驚得差點打翻了茶水。冰冷,刺骨的冰冷一點點滲進血管,全身的血液瞬間凍僵,忍不住感到惡心欲嘔。桃花依舊低垂著頭,努力從紅帕子的邊角往上看。她看見了一張臉和一雙眼睛,而後她開始激烈顫抖,幾欲失聲大叫。那根本不是人的臉,灰敗如腐爛的泥土,臉龐正中兩隻空空的洞直瞪瞪盯著前方,裡麵竟然沒有眼珠!人臉上的嘴唇蒼白如紙,卻緩緩翕動著一張一合,從裡麵吐出的氣息如棺木裡撈出的屍液,黏糊糊冰冷冷,散發著惡臭。
它說:“從今後生是穆家人,死為穆家鬼。你一定要給穆家留後,一定要給穆家留後。我和老爺不會虧待你的。”
桃花根本沒有聽見它說了些什麼,她緊咬牙關低喊一聲“鬼啊!”暈死過去。
穆清姚突然吃吃笑了起來。他站起身,走到婦人跟前,清雅的麵容猛然變色,劈手一掌擊在頭頸處。頭應聲落下,寂然無聲甚至毫無重量。原本端坐的人軟癱在椅子上。原來不過是個紙紮的人偶!
人偶落地的瞬間,一聲輕柔的歎息從牆後傳來,百轉千回,聽得穆清姚肝腸寸斷。他全身一軟跌坐進椅子裡,癡癡望著前方,久久不知心神何往。良久,靜觀一旁的柳絮躬身上前,輕喚道:“老爺,彆誤了吉時。”穆清姚恍如大夢初醒。吉時,又是該死的吉時。他突然跳起,傾身撲在牆壁上,狠力捶打著,口中厲聲詰問著:“為什麼?為什麼?”
又是一聲歎息,柔腸百結,清雅的女聲細細喚著:“清哥哥。”穆清姚一怔,手無力垂下。片刻後,他仰天大笑,舉步快速朝後堂走去。他從未拒絕過她的意願,從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