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餓了。”柳言歡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十分委屈道,甚至連他的肚子也附和了一聲。
現在已經是申時了,柳言歡早飯和午飯都沒吃,昨天晚飯又沒好好吃,吃一半就發生意外了。
司理院並不提供飯菜,隻能由親屬備好飯菜送去,如果身上有錢的話,給獄卒點跑腿費也並非行不通,可是這兩點柳言歡可都不具備。
“你餓了一天了?”禾肖年不情不願地把頭扭回來。
柳言歡點頭如小雞啄米。
假的,他也就餓了兩頓,不過餓一天聽起來更容易讓這個大將軍答應他去吃東西。
午市上什麼吃食都買得到,可是看樣子禾肖年不想浪費時間,端著架子道:“既然都餓了一天,也不差這一會兒。”
“……”失策了,這人腦子怎麼長的?
趁柳言歡低頭的空當,一道銀光飛身下了車,隻留得簾子唰唰作響,和一臉驚異的柳言歡。
不多時,將軍已經又跨步上了車子,手中托著個精巧的白玉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到柳言歡手裡。
柳言歡愣了一愣,低頭看去,碗裡清淩淩的湯水裡漂著幾隻圓滾滾的糯米圓子,晶瑩雪白的,在碗裡一起一伏。
再看那位將軍,一副從未下過車的樣子,乾巴巴地道:“芝麻圓子,湊合吃。”
柳言歡什麼也沒說,什麼也說不出口,隻低頭定定地瞧著那碗吃食,不爭氣地哭了。
他在牢房裡落魄的時候都沒掉一滴眼淚,他想伸手抽自己兩巴掌,改改自己這毛病。
看見吃的跟看見親媽一樣,可餓死他了。
不過這樣也好,像是被將軍的暖心舉動感動得哭了一樣,有利於在將軍麵前樹立一個好形象。
他品出了掉眼淚的好,心裡滿意了些,甚至又吸了吸鼻子。
“哎!”禾肖年見了這幅場麵,感覺莫名其妙的,“你哭什麼?給飯裡加料呢?”
柳言歡倒是聽話,立刻止了眼淚,將那碗圓子塞進肚裡,解了那轆轆饑腸。
肚子不餓自然想起事來也靈光了許多,他將一些事在腦海中一根根捋清,事情立刻明朗不少。
此時馬車又拐進另一條道,更昏暗,卻也寬敞,沒幾尺距離,前方一片豁然。
柳言歡撩起車簾望去,這是他曾經一進城便直奔的地方,如今一日不見,便物是人非。
不遠處是歌舞縈繞,簫管聲聲,這裡卻是掛著雪白的燈籠,一片蕭然。
一隻手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回頭,是禾肖年垂著眼簾低頭看他,低聲道:“進去吧。”
他跟著禾肖年進了大院,七拐八拐進了院子,夜色中,棺槨顯得尤為紮眼,昨天日中天,他們還坐在一起吃飯呢!今天就……
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禾肖年,他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反應,隻是木然地邁著步子,原本在邊關曬得有些黑的臉龐此時卻顯出些許蒼白。
禾肖年跪下,對著棺槨拜了三拜。
乘著棺蓋未合,柳言歡上前看去,柳老爺生前的皺紋似乎一下子都展平了,安詳地躺著,好似睡著了一般,隻是那害死他的毒依舊催得他嘴唇發青發紫。
禾肖年伸出手扶住柳老爺冰涼的臉,另一隻手將柳言歡拉過來,甕聲甕氣不太情願問道:“你可知,這是何毒?”
柳言歡聽出禾肖年聲音中的顫抖,不由得瞥了他的反應好幾眼,確認沒事後,良久才點了點頭,輕柔但確信道:“鶴頂紅。”
毒被下在了一碟小小的腐乳裡。
腐乳並不貴重,隻是柳言歡從小便不甚喜歡這味道,於是在這一桌菜上,柳言歡對那碟腐乳連筷子頭都沒碰一下,柳老爺倒也沒禮節性謙讓幾番,加上柳言歡也沒客氣,便由著他想吃什麼吃什麼。
紅色的鶴頂紅下在了紅色的腐乳裡,再加上毒藥沒什麼味道,兩個人一開始什麼也沒察覺,侍從們也各忙各的,沒打擾他們,就這樣,直到毒發,毒才被發現。
一開始是口渴,柳老爺隻道人老了,不能喝多酒,否則嗓子發乾,於是起身倒茶。柳老爺剛站起來便止住,一隻手扶著腰,似乎是起身快閃到了腰。
當時柳言歡什麼也沒察覺,還起身幫老爺倒茶,然後柳老爺就呼吸急促起來,歪倒在椅子上,這時柳言歡才反應過來柳老爺適才扶腰的動作是腹痛所致。
柳言歡立刻明白過來這是鶴頂紅中毒的病征,連忙給柳老爺倒水,撕扯著嗓子喊著救命。
幾杯水下去無果,侍從也沒來一個,柳言歡隻得將手指探進柳老爺喉嚨,希望通過催吐給老爺解毒。
可惜的是,吐是吐了,毒卻早已經深入血液,沒倒騰出來多少。
柳老爺被折騰得沒了氣力,柳言歡也沒了法子,呆坐在柳老爺身旁,一隻胳膊扶著連身子都支持不住的柳老爺,眼睜睜看著柳老爺口中的氣戛然而止,幫他合上了眼瞼。
此時侍從們才姍姍來遲,老管家衝到其他侍從前麵,看見早已沒了氣的老爺,兩行老淚頓時就下來,連打帶罵地將柳言歡趕出屋,一隻胳膊架起老爺,又喊人報官,一口咬定這事和柳言歡這小子脫不了乾係。
被趕出屋子的柳言歡還一臉委屈,瞪著一雙發乾發澀的眼睛,兩道淚痕繃得臉發緊,不解釋清楚不願離開,一直等著沒打算逃跑。
結果到最後,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扔進牢房裡去了。
審的過程中,那個胖子也提到了鶴頂紅,更證明了他的推測。
死的人畢竟是禾肖年的阿爹,柳言歡沒敢描述得太清晰,一些地方說得模棱兩可的。
之前親身經曆的時候沒注意到的細節此時登時入了心,在柳誌玄死後那麼多侍從不肯信任他,在柳老爺中毒還未斷氣之時為何又不曾現身?
既然不信任,本應在身旁待著盯著他的動向才對,如今這樣子,怕是早就有所察覺,唯恐自己沾了身腥,或者有人遣走了這些人。
而這個人,必然是侍從中最有說服力的,不會引起其他侍從察覺。
“你們府裡,有多少是你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