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禾肖年似乎沒什麼反應,柳言歡低頭悶聲道:“是鶴頂紅這就更解釋不清了。”
禾肖年詫異道:“何出此言?”
“我是打應天府來的。”他解釋著,瞥了一眼禾肖年臉上的表情,“不過禾將軍對這件事竟未打聽清楚,實在出乎意料啊。”
禾肖年笑道,“我又沒長三頭六臂,上哪打聽得出這麼些東西?”
“嗬,將軍謙虛了。”柳言歡回敬。
誰知道是不是故意試探我會不會說真話?
應天府,四京城之一,河道水網發達,自江南西路信州至應天府皆有水路通達。
而信州,以出產紅信石聞名,紅信石加工後正是鶴頂紅。
信州鶴頂紅加工業落後,而應天府承接了此類加工,反倒成了鶴頂紅的產地,價格比其他地方要低不少。
應天府因此有大量商戶從事鶴頂紅生意,不論正規商賈,還是黑市小販,總以一言論之,北方乃至全國的鶴頂紅絕大多數是由應天府流出的,而非信州。
是以,如果按照現在他們掌握的線索,從鶴頂紅入手第一個懷疑的正是柳言歡。
不過這件事還有他解。
“你來東京,除了我阿爹,可還有認識的人?”
恰好知曉他不吃腐乳,恰好也是應天府來的,可以跳過東京的購入備案記載,直接從應天府買到鶴頂紅。
柳言歡當下明白了禾肖年的用意,開始認真回憶起來。
但若隻是這些時日聯係過的,沒有。
但是,一年前,他一同窗好友獨身一人就來到汴梁,說是跟隨父親的故交繼續念書,仕途之路或許好走些。
他此番前來汴梁,並沒有告知這位好友,本想過幾日去拜訪一下,沒想遇到牢獄之災,便沒再做打算。
“倒是有一人,是我的一個同窗好友,不過不知我現身在汴梁。”他答道。
他接著道:“這便怪了。細細想來,要拿我做替罪羊,此人必深知我不吃腐乳,又知我出身何處,這麼鐵了心來害柳老爺,不知有什麼血海深仇。究竟是何人?”
禾肖年在房裡踱著步子,一手放於骸下,眼睛盯著腳尖,道:“你說他不知你來汴梁隻是你猜到的,或許他已經看見過你了也未可知。總之,他嫌疑未除。”
柳言歡不願相信他會用如此手段害人,又想用他做替罪羊的,可是三句兩句,這事又說不清,也就沒接著這個話題說什麼。
“罷了,明天再查好了。”柳言歡接著道,“我可隻吃了一碗圓子,再不吃飯可就要餓死了。”
見禾肖年沒應聲,他似遺憾般道:“不過餓死就不用勞煩將軍了。”
禾肖年垂眼望著他,嘴角一抹輕笑道:“好,我這就讓人著手準備。”
一日前,柳言歡風塵仆仆,搭了好幾趟馬車牛車的,從應天府一路向西北,幾天行程,總算望見了汴梁城一隅。
東京作為都城,地方大,人也多,就更易出披露,布局就要更細。
這個白衣臟得發灰,灰頭土臉的少年從牛車後頭跳下來,作揖道:“多謝老伯了。”
那老伯擺擺手,“唉,謝什麼,順路順路。”
趕著牛車離開時一邊自言自語念叨道:“這些孩子真是,成天往京城跑,不知道回家孝敬爹娘。”
柳言歡:“……”
牛車軋軋走遠了,柳言歡這才將頭轉回汴梁城方向,抬了抬遮陽的鬥笠,汗水浸濕了頭發,馬上要自臉側淌進眼角,他找了半天才想起來早已沒了帕子,隻得邊責怪著自己打小養的富貴毛病,邊拿袖子擦了擦額角。
城門的侍衛攔住他,他對他們笑了笑,然後從背上的竹筐子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文書來,像是陳置了經年時光,還沾了些蔥綠的草汁。
侍衛瞥了他一眼,等著他遞銀子,沒料他拿出幾個銅板,笑道:“這文書不會不能用吧?”
他一張臉頗為秀氣清朗,那雙含情目像極了哪家的姑娘,一笑起來更是奪目。
可與他相識了些日子的人便會知曉,這樣燦爛的笑容從來是不經心的,佯裝出的待人接物之道罷了,他似乎從不曾對什麼人打內心裡露出過這樣的笑容。
那些侍衛並不知曉,卻也並不會吃這套。對於這群守城的侍衛,隻有銀子才能為他們在這烈日下的占守添得些許價值。
那張文書自然是能用的,隻是皺了一些罷了,柳言歡不是傻子,他是懂行的,“你若是看不出,不若叫其他人看看這文書是否奏效?”
這是行話,意思是這錢你不想賺,自有其他人想。隻有常在各城奔走的人才說的出。侍衛沒撈到些碎銀,也隻能拿了銅板不甚情願地放行了。
進了城,柳言歡才真正意識到汴梁有多大。
之前他以為自己原來還小,所以顯得汴梁格外大。
今日一觀,才知汴梁是真的很大。
而他,還是很小。
他迷迷糊糊不知去向何方,便沿著主道來回逛,直到一輛馬車駛來,從他身邊停下,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就掀開簾子,瞧著他。
他有些愣神,結果老人開口了,臉上笑容很親切,道:“你是言歡?真是長大了不少呢!我都有些不敢認了。”
“柳老爺!”他回過神,露出個燦爛得照人的笑容來,叫道。
“哎。”老人應道,笑容更熱情了,“來來,快上車,我們回家說。我讓老李準備了一桌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