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歡倒是沒打算就此了之,搖著頭,“不過禾將軍說什麼怕我冤枉好人,你心裡不虛麼?還未定案就已經在沒與我商議過的情況下派了這麼多人將這處小彆院圍了起來,哪怕我這同窗好友無罪,怕也要插翅難飛了。”
相當於直接明說了,你不信任我,乾嘛還要問話?我就是說了,你信嗎?
禾肖年笑了笑,沒作解釋。
這未知的結果既已不成立,再討論也毫無意義,話說多了,反而會越描越黑,顯得破綻百出、蒼白無力。
這番不信任也是板上釘釘了,再說道幾句也改不了,不如少費些口舌。
這件事由於是蘇慕楓自己承認的,雖不太情願,但終歸也是承認了的,沒經幾番審問就丟進了牢裡。
倒是跟他那時候有些相似。
對於柳言歡來說,既然自己已經洗脫罪行,就算是結束了。
柳言歡跟禾肖年吵過一場之後,兩個人就開始冷戰,禾肖年自己待在小祠堂裡,柳言歡則出去到處走。
然而這個情況沒持續幾日,柳言歡就看見府裡的人開始忙活,把自己關在祠堂好幾日的禾肖年出現在書房裡,正寫一些什麼。
“沒想到,將軍的字還挺好看。寫的什麼?”
禾肖年筆下頓了頓,沉聲道:“我總不能一直這麼耗下去,最近幾日越來越熱了,我阿爹該早一些下葬的。”
柳言歡愣住了,他總是忘卻一些人情世故最基本的問題,比如喪葬,比如死亡,他離開正常生活太久了,感覺自己早就脫離了出去,不再需要接觸這些,但……
他許久才道出一句:“抱歉。”
“你用不著道歉,我那天讓你辦好的事情你不要忘記了。”
柳言歡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倒是有個辦法。”
“你打算將柳老爺何時下葬?”
“這月初五。”禾肖年沾了沾墨。
“明日就下葬?……倒是個好日子,那你請帖的時間就寫三個,五日、六日、七日。”
禾肖年頓住筆,“為何?”
柳言歡答非所問,“再做兩個棺槨,演一出戲。”
禾肖年懂了,“你有三個懷疑的人?”
柳言歡點頭。
“那等我寫好,就交由你處理了。”
可坐在一邊看禾肖年寫字的無彆沒懂,他沒那麼機靈,卻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主。
柳言歡隻好趁著禾肖年寫請帖的功夫解釋道:“柳府有三個人我懷疑與外私通,下毒害死了柳誌玄老爺,廚房的唐姨,管家老李,還有那日上菜的侍女小彩,由此,我把這三個時間的請帖分彆交予這三個人,私通的那個人一定會把時間傳到外麵的那個人耳中。”
無彆開始求知:“哪個人?”
禾肖年:“……”
柳言歡道:“因為蘇慕楓作為蘇家外支的蘇姓子弟,在東京沒有關係網,不會貿然相信一個人就把我拋出去來陷害柳家,首先這個人一定是在朝廷立得住腳的,不然要論利用價值,肯定不會比得上我,看他這麼利索地把我投出去做替罪羊,這個人一定存在。”
“唔,懂了。可是如果我們已經給了這個人請帖呢?”
“有兩種可能,這個人的請帖恰好是跟他私通的那個人送去的,這三日就不會有請帖之外的人到場,我們基本就可以根據請帖裡的人篩查一遍,隻是私通的人我們就查不出了;如果不是就好辦了,請帖上的日期與私通者口中的時間不對應,那個人就會有所懷疑,自己將這個人解決掉。”
“怎麼解決?”
柳言歡歎了口氣,“無彆,你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無彆再傻也聽出這不是誇他的話,“我有將軍和哥哥護著我呢。”
“我和你哥不能總在你旁邊,你得長長腦子。”禾肖年用筆戳戳無彆的腦門。
“知道了知道了,”無彆揉著被戳痛的腦門,“所以是怎麼解決的啊?”
柳言歡眨眨眼,“這就跟我們沒關係了,他們內部的問題,我們要的是不讓他們禍害柳府。如果這個人不是請帖中的人,我們就可以排查那些沒帶請帖前來的人,根據他們來的日期查出是誰私通。”
“可是這三個人也有可能聊到,府裡忙裡忙外的他們也能猜到一二。”
柳言歡狡黠地笑了笑,“所以我打算給他們休個假,讓他們回家休息休息,不僅閉塞了府內消息,也給外麵的人一個除掉私通者的機會。”
無彆才反應過來,“不過剛才不是有一種查不出的情況麼?”
柳言歡沉默了。
禾肖年寫著帖子,筆下未停頓分毫,道:“那就,一個也不放過。”
柳言歡瞥了一眼禾肖年,見他神色未改,又垂下視線。
無彆瞥了柳言歡一眼,百無聊賴似地笑道:“原來殺一儆百從這兒等著呢。”
柳言歡愣住了,“什麼殺一儆百?”
禾肖年道:“再多一句嘴,就先殺了你殺雞儆猴。”
很奇怪,人在死了之後,總會冒出來許多生前沒有交集的親戚朋友,然後哀悼一通,不管真情假意。
流水席般送走一波又一波人,柳言歡整個人有點麻木,腦子也不太好使了。
禾肖年站在門口,一身白衣短衫,白色抹額係得端正,比之前那身戎裝多了一絲人氣,帶著些關外沒有的蒼涼,反倒有些書卷氣,柳言歡微微愣神。
“將軍,你……”那個……他想說什麼來著?
禾肖年已經回了頭。
“今天沒有沒拿請帖的人,三個人也都還在,也沒發現誰不對勁。”柳言歡用手指點點額角,錯了,不是這句。
禾肖年想伸手揉揉柳言歡的胳膊,又收了手,“沒關係,還有兩日,你要是撐不住就回去歇著,反正這場戲還要演兩遍,流程我都熟悉了。”
“你把我趕走,還防著我啊?我都出了這麼好一個主意,你怎麼還防著我?”
“沒有。”禾肖年也有點委屈,“為什麼要防著你?”
“你不怕我跑了?”柳言歡露出一個笑容,看不出任何意味的笑容。
“我為什麼怕你跑了?”禾肖年更疑惑了。
柳言歡一副“得了,我就看你裝”的樣子,也沒說話,第二日他依舊到場走了一遍流程。
禾肖年看著柳言歡站著都要睡著了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就看見南蒼進了府。
“禾豐。”南蒼叫了他一聲,“辛苦了。”
禾肖年淡淡地掀了掀眼皮,往昏昏欲睡的柳言歡那邊看了一眼,“我感覺我快撐不住了,阿爹走了,他又回來了,我現在的位置隨時會倒,我還要要護著那麼多人。”
南蒼拍了拍禾肖年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麼,“沒事的,禾豐,我在朝廷那邊幫襯著你,你現在守孝,又沒什麼要事,就不用往那邊跑了。”
禾肖年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柳言歡,“我扶他回去一趟,你在這裡幫我看著點。”
南蒼勾了勾嘴角,點點頭,“你等了那麼久,什麼時候收網啊?”
禾肖年:“……”
禾肖年架起了柳言歡的胳膊,柳言歡就迷迷糊糊順勢一倒,像隻小狗一樣。
禾肖年偷偷戳他鼻子,“你怎麼這麼煩人啊,讓你回去歇著你不聽,非要自己硬撐著,睡著了還要我抬你回去。”
柳言歡在夢裡毫無感情地背他那套說辭,“是啊,柳侍郎對我也有著極大的恩情,如今他走了,我感到非常難受。”
禾肖年笑了,瞄了一眼南蒼,伸手一撈把柳言歡打橫抱起來。
他這幾天也有些累了,可抱著柳言歡還是很輕,感覺抱在懷裡是虛浮的影子。
禾肖年心想,這幾天也沒把人養胖點,回頭請個廚子天天好酒好菜地伺候著,不信還這麼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