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歡回去後就展開了那些紙,一張張鋪在案上,等他仔仔細細研究過一遍,發現那上麵竟是這六個失蹤女子非常詳儘的生平資料。
他原本沒想蘇玉竟辦事如此乾淨利落。
這六個女子皆是年輕女子,這恐怕是唯一的共通之處了。有貧有富,且沒聽說有勒索之事,正如之前推測,不是求取錢財,其實他那個“祭祀”他自己並不確信,不過就是聽完那番話後的一麵之詞。
說不定是為了美色?未嘗可知,唯一的驗證方法就是親自去這六戶人家親自探查一番。
不過,這東京城他還沒逛熟。
這樣看來,將軍還是有點用的。
於是,他半夜敲了將軍的房門。
“進。”那邊熟悉的嗓音沉聲吐出一個字。
柳言歡:“……”你平時就是這麼惜字如金的?
他剛推開門,無彆就在門邊上斜覷著他,“這天還沒涼,就需要暖床的了?”
柳言歡、禾肖年:“……”
無彆覺得自己的嘴可能上輩子開過光,要不這輩子都要脫離自己的主子,不管不顧自己飛升成仙了?
“我很好奇,你要是缺腦子,我可以幫你敲開看看。”禾肖年道。他落筆最後一字,將紙折好交給無彆,“我現在對這封信的去向很不放心。”
無彆接過信,對自己腦殼充滿擔憂地一溜煙跑開了。
禾肖年看了看柳言歡一身白日裡穿的薄衫,道:“東京這邊長夏裡白天雖然熱,但是晚上還是天涼,你……”
柳言歡突然轉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眼尾通紅。
那段荒唐的夜路上幾聲“阿年”叫得順口,如今慌忙中又換了稱呼,“將軍,那個,我……我不缺那什麼的。”
“……”
他沒說出來是什麼,但是禾肖年懂了,本來隻是幾句關心,可現在他也有點想咳嗽了。
一會兒等柳言歡離開,他要把無彆關在大門外麵。
“是這樣,”柳言歡道,“我不是要幫著蘇小姐查那個失蹤案麼?我看了這些信息,就想著去那些人家實地探查一下,但是我……我不認路。”
“哦,”禾肖年接過那遝紙,鋒利的目光掃過那一排排蠅頭小字,目光落在紙張一角,道,“我帶你去。”
柳言歡拿著遞還回來的紙回了自己廂房,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禾肖年目光停駐之處。
那部分信息屬於一位歌女——溫十三。
他看的那個地方寫著:政和三年自江南逃亡至東京,在溫亭欄受到了溫氏姐弟照拂,名聲大噪。
什麼也看不出來。算了,到時候查一查可能就知道了。
次日,在雞鳴第三聲時,柳言歡就沒再睡著。
他睜著眼望著屋頂的木梁,好奇自己為什麼會做那樣一個夢,他夢見了一首童謠,那首童謠他很小的時候聽過,不過早就埋藏在了記憶深處,按理來說不應該會在昨晚夢見。
風吹到,汴河邊,小姑娘,圍圓圈。
風吹過,朱雀門,大姑娘出嫁到邯鄲。
風吹過,景龍門,二姑娘在人心尖尖。
風吹過,舊曹門,三姑娘針尖繡花蘭。
風吹過,金水門,四姑娘流螢撲羅扇。
……
先是一個小孩子在唱,然後換成了一個女子,聲音可以用淒厲形容,聽著喉嚨都要冒血了。
但是沒多久,他就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不過不是那個女子的聲音,他的名字隱在那首淒厲的歌謠裡,聲音不大,聽著倒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在試探著什麼。
他翻了個身,墮入更深的夢境裡。
有人追著他的馬車,求他彆走,他放下掀起的車簾,看見了阿爹的臉,還有阿娘和阿姊,他們有些驚恐的神情刺著他的心。
“阿娘,阿姊。”
追著馬車求他彆走的聲音漸遠,馬車倏地顛簸了一下,就快要散架了,流矢如雨,血濺了他一臉,混亂中他聽見一聲荒誕的雞鳴。
他驚醒了,雞鳴聲從他夢裡脫離出來,天邊正泛白。
昨晚他回了房,就坐在榻上看起了那些信息,看完全部眼見已是半夜,他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合衣就睡下了,後果就是被那些混亂的夢境糾纏一夜,覺也沒睡好。
確信自己睡不著了,他也沒勉強,直接下榻出門。
門口禾肖年正好把他嚇個半死,他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你在我房門口乾什麼呢?”
“你昨天晚上不是請我幫忙帶路麼?我覺少,睡醒之後就等你什麼時候醒了,我帶你去吃曲院街的早點,那裡有家饊子和油酥餅子的還可以,正好在你要去的第一家。”
柳言歡一大早起來,還沒睡好,腦子像灌了麵糊,“進內城?”
禾肖年挑了眉毛,“你不是不認路麼?”
柳言歡知道自己說了胡話,馬上找補,“……這幾天也逛了不少地方。”
“我記得你這幾天沒去過內城吧?”
壞了,腦子不好使,隻能越描越黑,“……那可能是聽說過,最近腦子太亂,要想的東西太多,記不清了。”
他不知道禾肖年信沒信,至少沒再揪著這件事刨根問底下去,“你昨天晚上有聽到奇怪的聲音麼?”
他一晚上淨做夢了,上哪去聽什麼奇怪的聲音?
於是他搖了搖頭,問道:“怎麼了?是什麼聲音?”
禾肖年像是歎出一口氣,“沒事,可能聽錯了。”
不過禾肖年知道自己不可能聽錯,因為他聽見那個聲音就醒了,第一反應是柳言歡會不會害怕,他走到柳言歡房門口叫他的時候,那個聲音還在院外徘徊著。
好在柳言歡當時什麼也沒有聽見,不枉他在門口從半夜三更蹲到了五更天。
“但是你是不是沒睡好?”
“啊,”柳言歡揉了揉眉心,“沒事兒,就是做了個噩夢而已,醒來就好了。”
兩個沒睡好的人並沒有在這個晨起小插曲上逗留過久,就出發去了內城。
柳言歡沒起過那麼早,此時正趕上相國寺鬼市收攤,人剛散去一些,但還是不少。
地上到處是鬼市熱鬨喧囂的明證,有些乞丐在人群中穿行,試圖插空撿一些人們掉的食物。
柳言歡渾渾噩噩被禾肖年拽著跑,被人擠著,他硬是撐到了賣饊子和酥餅的店門口都沒摔倒。
“哦,真會享受,跑這麼遠吃早點,我都差點跟丟。”
柳言歡和禾肖年坐在鋪子裡的小桌旁邊看著走得氣喘籲籲的無彆:“……”
“我昨天晚上送完信件就回來了,結果你們誰把大門閉了,我隻好翻了個牆。”無彆絮絮叨叨,“今天早上又不說一聲就出門,我這個侍衛做得像個擺設,混得還不如個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