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渾身是血,彆過來,臟死了。”
“你怎麼敢靠過來?弄得我身上都臟了。”
“哎!乾什麼呢?滾出去,彆進我店裡來。”
“你離我遠一點,看見你就惡心。”
……
可是,這個人卻對她說:“沒事的,我不怕。”
他的聲音很輕,卻足以落到她心裡。
她把手搭上那人的手心,溫熱有力,是真的。
她鼻子發酸,卻哭不出了,她的眼裡已是乾涸。
而那個人又道:“你知道麼?我原來有個阿姐,大概似你這般年紀吧。”
她顫聲對他說了第一句話:“那後來呢?”
她感覺前麵的那個人腳步頓了頓,“她讓人殺死了。”
他又笑了笑,“你不用感到抱歉,已經過了很多年了。”
她低下頭看著腳尖,還是感到了抱歉。明明經曆了那麼多事,可還是忍不住多嘴,然後就會後悔,會感到抱歉。
前麵的人頓住步子,牽著她的手鬆開了,道:“到了,姑娘。”
她還是一聲不吭,手指捏著那人握著她的手的位置,是溫熱的。
那人垂眸看著她的動作,道:“冒犯了。”
這時她不合時宜地道了句:“謝謝。”
那人又笑了,“那麼,姑娘,我們就此告辭吧。”
她撥開亂發,想將那人看個真切,可路上熙熙攘攘,哪裡還能尋到那人的背影?
她搖搖晃晃走在禦道上,漫無目的。周圍行人很多,卻又全都默契地不願同她靠近,因為這個可笑的緣由,她走得沒有任何阻礙。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前路何方,隻聽得一個清淩淩的聲音喚她,她舉頭望去,樓閣上一位女子垂眸看著她,一雙眼流轉多情,又如水溫婉。一汪月色在她腦後樓角上,襯得她好似踏月而來。
“這麼晚了,待在外麵做什麼?”
“無處可去。”
“那便上來吧。”
她糊裡糊塗地就進了那小樓。
那女子此時斜坐在案桌旁沏茶,“如何?要喝口茶麼?”
她才發覺自己已經口乾舌燥了,端起茶就欲飲,那女子笑了,“小心燙,剛沏的茶,你也敢直接上嘴喝?”
她端杯小口酌著,那女子就撥開她臉頰邊的亂發,拿手絹給她擦臉上的汙物。她沒躲,定定地看著她。
“阿姐,你又從外麵撿人回來了?”一道冷冷的聲音闖入了門裡。
她抬起頭,一位白發紫瞳的少年撞進視線,那少年衣著華貴,白色的外袍上用金線繡著花,身上染著些熏香,那雙眉眼跟他姐姐相仿,神情卻是不耐煩的。
“鉉秋,我……”
“阿姐,你看她身上到處都是血,一定是在外麵結了仇,被仇人追殺了,你把她留在這裡,我們根本擔不起。”
她知道自己得為自己說句話,“不會的,他們進不了汴梁城。”
那位姐姐也替她說話,“你聽見了,不會有事的。你知道咱們當初不也是逃難了許久,遇了伯樂相助,才能在這汴梁城裡安身立命?”
少年許久沒說話,神色淡然下來,卻也冷下來。他立在那裡許久,最後看了她一眼才轉身離去。她這時才看見那人背上背著一把琴。
那女子就道:“彆怕,家裡是我做主的,我說你能留,他說不了什麼。我叫溫如芸,是這溫亭欄的主人。剛才那個,是我阿弟,溫鉉秋,這裡的樂師。”
跑了這許久,差點丟了命,結果又是勾欄地?
看出她的顧慮,溫如芸道:“我們這裡是正經做生意的,隻是一群樂師舞者的地方,沒那種肮臟拿自個兒身子做的交易。你若要留在這兒,得有點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放下心來,“有的,我能唱曲子,也能寫詞,琴也能彈點。”
“好,”溫如芸道,“奔波了許久,應該累了,我叫人打點熱水,備好更換的衣服,你去洗一洗,把衣服換了,休息好了,明個兒我再看你夠不夠格。”
第二日,她不出意料地用精彩的表現取得了留在溫亭欄的資格。
溫如芸挑起眼睛,問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支支吾吾不敢答。
溫如芸見多了這種情況,笑道:“那你以後就叫溫十三吧,到了我們溫亭欄,改了名字,你就不再是原來那個需要顛沛流離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