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歡側過頭,謝潭已經翻身背對著他。
謝潭哭了。
“我真的很想她,我希望她就算繼續躲著我,也可以正視自己的臉,用整個自己去擁抱世間的一切。”
第二日臨彆時,謝潭遞過那兩封信,“這封是給我妹妹謝瀾的,彆叫我其他幾個兄弟姐妹的看見了,他們都氣得不想認我了。這封……這封是給小鳳凰的,她住在汴河北邊,城東東水巷裡,你進了巷子一問,都認得她。”
這段經曆被柳言歡簡述為:“他路上害了病,我救了他一命,他讓我幫忙送兩封信。”
所有人驀然沉默了,一片沉寂中隻聽見嘩嘩的紙響。
柳言歡垂下眼,捏著那封信,想象著那酸氣書生會在裡麵寫的東西,笑了笑,“我想,小鳳凰聽見這封信的內容會害羞吧。”
“等我們找到她,你可以念給她聽。”禾肖年道。
“會不會很奇怪啊?我又不是謝潭。”
他是一個熾熱的人,可我不是。
那婦人道:“我們信任您,希望您能留著這封信。”
“若是能找到小鳳凰的話,帶給她。”
鳳凰涅槃半生,半副人麵,半副鬼麵。
唯一的一束光不是賜予她新生的火焰,火焰隻凍結了她的心;也不是那副遮住半個真實的她的麵具,那麵具隻賦予了她示人的借口。
那束光是生命中陡然間出現的。
那束光照進了她的生命,帶來的暖意捂熱了她的心。
可她自我束縛在那具半人半鬼的軀殼裡,傾慕著,也畏懼著那束光。
傾慕光的美好,畏懼光的離去。
她一日日地望著不屬於自己的光,卻沒預料到先逃開的是自己。
而光守著對神鳥的信仰,從此囚在了黯淡破敗的神龕裡。
“無彆,去叫一架馬車,我們去城北。”
“是。”
柳言歡看著禾肖年的背影,身形搖晃了一下。
“怎麼了?”禾肖年回過身扶住他。
“可能想這些事想太晚了,沒休息好。”柳言歡支著下巴,“等查完,我要睡三日。”
“還好今天這個完了就隻剩楊家一個了。”無彆抱著胳膊道。
禾肖年沒接話。
“據說,這楊家大小姐學過武啊,將軍從小在校場待著,總得見過幾麵。這麼一個一身武藝的姑娘還能丟?”柳言歡無意般道。
“你怎麼知道我從小在校場待著?”
柳言歡對答如流:“話本上不都這麼寫麼?彆告訴我你不知道有關於你的話本,你在大宋可是風雲人物。”
“……我見過她,但她那時不在校場習武,她隻看著彆人習武。”
“哦,大概是後來學的,楊家總不可能請人來教。總之,這個楊可卿總不會坐以待斃,必然會在現場留下些線索,我們就可以推出不少信息。”
無彆:“……”
禾肖年:“……”
“你們臉色不好。怎麼?有什麼要告訴我的?”柳言歡挑挑眉,“還是等著我套無彆的話?”
“你若是套得出話,我就跟你姓。”無彆道。
禾肖年:“……”
“楊家不會是請你教她習武的吧?”柳言歡突然道。
無彆:“???”
禾肖年:“??!”
“是啊,你如何猜出的?”禾肖年道。
“瞎蒙的。”
禾肖年點點頭就不再說話。
“哎?真的呀?”柳言歡求真的語氣似乎有些遺憾。
禾肖年把手指放在唇上,點頭道:“是真的。”
柳言歡垂下眼。
他甚至還沒?……
第五位姑娘的情況與第一位差不多。
據這位母親所講,她在晚上聽聞歌聲,起身查看院裡什麼也沒看見,就去了女兒的屋子。她敲了門,裡麵沒人應聲,她以為是睡得熟,沒聽見歌聲。
等到第二日晨起時還是沒有人,她推了門看,才發現姑娘不見了。
柳言歡回府的路上,將前麵五人搜集到的信息寫在原來那些紙的空白處,卻發覺那些紙上密密麻麻,加上馬車比牛車晃得厲害,看得他頭疼。
白天他跟禾肖年說的沒算撒謊,他雖然不是因為想這些事情才睡不著,但也的確沒休息好,這幾日沒有那夜半歌聲在那裡鬨人,卻是夜夜噩夢,每每在他清醒的那一刻就溜得無影無蹤,找不到頭緒。
此刻他卻覺得很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麼,卻不可避免地擔憂著那些噩夢的造訪。
“你是想休息一會兒麼?”禾肖年問道,“我幫你拿著這些紙,好不容易查到的,彆飛走了。”
柳言歡疑心他想看關於溫十三的那一張,就把那些紙一折,塞進了袖子,“我也能拿好的。”
禾肖年此時看著柳言歡就像個護食的小狐狸,就笑了,“我不拿,你可以靠在我這裡歇一會兒。”
柳言歡盯了他一會兒,把袖子裡的紙又往裡塞了塞,才靠到禾肖年肩上。
他道:“我要是睡著了,你一會兒到了可要記得叫我,彆把我扔在馬車上。”
柳言歡這時迷迷糊糊的,聲音帶著點鼻音,聽著就像是撒嬌。
禾肖年低聲道:“不會的。”
那聲“不會的”在柳言歡耳中暖暖地蒸騰著,裹挾著他,將他送入更深的安眠。
禾肖年聽到了肩膀上均勻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