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邊蔭柳下,陽光將這位將軍臉上的影子剪得細碎,僅兩團眉眼深深,顯出無比深邃,柳言歡即時止住了目光。
“阿年。”柳言歡叫道,柳言歡的語氣格外親切,不知是因為有求於人還是純粹逗弄,反正禾肖年也沒再試圖讓他不喊這兩個字。
禾肖年在讀一本書,聞言抬頭望向柳言歡,道:“有線索了?”
“沒,就是想說說話,不行?”柳言歡討好道。
禾肖年抬起一邊眉毛,詫道:“想求我什麼?”
柳言歡泄了氣一般,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道:“你也太沒意思了,我跟你說話就是想求你什麼呀?”
禾肖年又把頭埋進書中,不答話。
他一旁的鴿籠中,一群灰褐色羽毛的鴿子卻被柳言歡驚得撲動翅羽,撲打得籠裡掀起一片赤黃色沙塵。
“好吧,”柳言歡眨眨眼,也不再賣關子,“我想進黑市。”
“不過,我已經設法讓那蘇小姐在家待著了,那個蘇錦怕是更信不得,蘇玉恐怕是會給她哥通風報信的。”柳言歡托著下巴盤算著。
“你倒打算得細啊。”禾肖年凝了凝眉。蘇錦不可信,蘇玉也不信,怕是連自己,他也沒信多少。他倒是未曾改一改自己那多疑的毛病。
“你去不去?”柳言歡就差把我不識路寫在臉上了。
“我有選擇?”禾肖年軒眉靠過去。
柳言歡沒躲,就這麼跟他對視著,回答得義正詞嚴:“有啊,但就一個。”
禾肖年笑了,用胳膊肘懟人。
柳言歡想躲,直接從石凳上摔了下去,坐在滿地飛塵中傻樂。
“進黑市的時候動作可以自然些。”禾肖年眉眼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柳言歡,道。
“我夠自然的了,好麼?”柳言歡心虛道,他還故意放輕了腳步。
他還沒進過黑市呢,小心一點倒也說得過去。以前好像有人說要帶他去黑市玩的,結果到了最後也沒去成。
禾肖年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柳言歡的腦殼,道:“的確沒人比你更自然了,要笑便笑,彆一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
柳言歡翻了個白眼。
翻完就後悔了,無彆天天在眼皮底下晃悠,害得他都學會了。
好在入了黑市,兩個人被各種人層層擠著,便是做個什麼表情也不會有人注意。
其中多胡人,也有不少北境人,不過大多是戰俘,被賣到京城這裡做奴隸的,禾柳這種漢人更是一抓一大把,並不少見。他們穿的粗布灰衣也提不起彆人的興致,自是隱匿其間,不被發覺。
“你有何發現?”禾肖年低聲問。
“還沒,不過既然是要找黨徒,就應該是成群結隊,至少也是有什麼特殊的通信方式,不然很容易被發現。”柳言歡一路走一路觀望,纖白的手擱在下巴上。
禾肖年趁他個措手不及,捉了那隻手纖細的腕子盈握手心。
“哎?”柳言歡詫異道,怎麼了?
禾肖年似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大概是有些意味不清,不禁鬆了手,悻悻道:“彆放在那裡,要惹人注意的。”換做以往,他把人牽了,好像也沒計較這麼多,這時反而小心翼翼起來。
柳言歡愣愣望著他,許久憋出一句,“哦。”
不過,兩個大男人在黑市裡拉著手,好像也挺惹人注意的。
沒想禾肖年早走出好幾步了,回首拋給他一句,“走了。”
柳言歡疾走幾步跟上,突然感覺心跳得急。
半天過去,幾條街走了一遍,卻始終沒甚發現。
日上三竿,禾肖年領著柳言歡轉身進了一家茶館,要了一壺茶,順帶著要了幾碟茶點,頓感陰涼在周身四起,隻是心中懸而未解的謎題太多,煩躁也不減。
“店家?”禾肖年喊了句。
一小夥計殷勤跑上來,問道:“客官,何事?”
“你們這附近有何神秘組織?我弟打小喜歡這東西,爭著吵著想加入他們,結果這不就上汴京來了麼?怎得遍尋不到?”禾肖年偷偷摸摸地問道,說到“我弟”倆字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柳言歡,柳言歡感覺自己被占了便宜,還得陪著演戲,偷偷剮了他一眼。
柳言歡沒管他,隻是裝成一副乖巧弟弟的模樣,默默吃著茶點,戲到深處還附和著點首稱是。正想看禾肖年無功而返,結果看見禾肖年做了個伸手掏銀子的動作。
“……”
小夥計眼睛亮了亮,一副理解又為難的表情,道:“我就是一跑堂的,平時隻愛聽些外麵有意思的事,不過聽聽而已,客官莫要外傳。這神秘的組織嘛?容我想想……有倒是有,打這條街下正北,有條挺深的小巷子,您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那第二戶人家有個仆從,姓馬,他好像知道些什麼。”
“好,謝了。”禾肖年掏出點碎銀遞給那小夥計,那小夥計立刻喜笑顏開地跑開了。
“走吧。”
“哎?我還以為咱們是進來吃東西的。你倒是問得快,我茶點還沒吃完,多等一會兒人又不會跑掉。”柳言歡嘟噥道。
禾肖年沒說什麼,眼底倒是有笑意綻開,隻是柳言歡忙著“處理”那些茶點,沒有注意到。
“不過啊,你是如何得知,那個店夥計知道什麼組織的事?”
禾肖年向後一靠,胳膊交叉抱在胸前,道:“很簡單,你看他,在店裡跑前跑後,接觸最多的是客人。客人總會交流,交流總會帶來點消息。他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樣,若是這茶館裡有人知曉我們要找的東西,恐怕非他莫屬。”
柳言歡從點心中抬頭看看禾肖年,笑道:“還不賴嘛!”
“那是自然。”禾肖年忍不住又抬手拍了柳言歡腦袋一下,“趕緊吃你的。”
“唔。”柳言歡摸了摸腦袋,果然又埋頭,對著一小碟桂花糕下手了。吃完東西,柳言歡腦子開始琢磨事兒了,“不對啊,你又是怎麼知道這茶館裡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禾肖年幽幽道,“猜的。”
“……”
走街串巷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二人便尋到了那戶人家。禾肖年輕輕敲幾下門,不多時門便開了道縫,探出個半大小孩的腦袋,問道:“何事?我主子不在家。”
“你這小孩子!連主子不在家都直接說出口,不怕我們是來打劫的嗎?”柳言歡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