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南蒼抱著胳膊笑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閒來無事,找你喝喝酒,有何問題?”禾肖年挑了挑眉。
“大將軍有雅興到我這裡喝酒,我能有什麼問題?”南蒼笑了笑。
“彆整這些有的沒的,你那石榴釀呢?”
“唉,”南蒼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氣,“我這就把它挖出來,你等著。”
於是南蒼就顛顛地跑石榴樹底下刨坑去了,禾肖年倒真是閒來無事了,坐在石桌旁摳起了桌子上的花紋。
南蒼早看出他在乾什麼,道:“你彆把我最後一張好桌子摳……”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下一個更大的驚喜就侯在那了。
“南藜!蘇錦!你們給我等著!我的石榴釀啊!我一滴都沒嘗過的石榴釀啊!”
禾肖年沒聽見似的,對著抓狂的南蒼微微笑道:“怎麼了?”
南蒼正愁沒地方撒氣,“滾吧,你的石榴釀都沒了。”
“滾去何處?”禾肖年笑得更厲害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愛去哪去哪。”南蒼兩手背在腦後,有氣無力道。
“我知道有個地方,酒特好,你陪我一起滾嗎?”
南蒼眼睛亮了亮,氣卻沒消,“要滾自己滾。”
“那這等好酒,就要落入我一人腹中了,可惜可惜,有人偏沒這口福。”禾肖年搖著頭,暗自偷樂。
“我真是怕了你了,大將軍。”他算是服了軟,妥協道,“走吧,一起滾。”
禾肖年其實是這樣想的,既然打定主意躲著柳言歡,不如就老實安分些,找南蒼喝酒,不動聲色地就借了旁人的酒,消了自己的愁,美事一樁。
隻可憐南蒼,還全然不知自己竟有這種效用。
禾肖年酒量其實很大,從小跟著父親上戰場,連營吹角的,耳濡目染,又常有些小將,校尉什麼的見他白淨可愛,喜歡逗他,給他些酒嘗,練著練著就和其他士兵一般大碗喝酒了。
沒有柳言歡在一旁作引,禾肖年自然也不假醉,幾壇酒下去,沒覺出什麼,回家時又習慣性地躲著柳言歡的客房走,根本不知道柳言歡還沒有回家。
等到柳言歡回到柳府時,站在門口怔了一怔,發覺一個人也沒有,本來沒什麼奇怪的,已是月上柳梢,人也該歇息了,但是柳言歡就是覺得奇怪。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都是有禾肖年在門口等他,這回卻不見蹤影了。
莫非他……生氣了?
也不曉得生的哪門子氣。
南蒼卻是睡意未曾造訪,黎明如期而至。
一夜沒合眼,腦海中卻是如做夢般,往事浮然眼前。
“餓了吧?”他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淨如雪的小臉,正笑眯眯地望著他。
他點點頭,希望這是個好心人,能給他一個饅頭,或者一個銅板也好。
那時的他永遠也想不到,這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孩,給他的,比他期待的要多得多,多到他幾輩子都還不了——信任,還有家。
“阿爹,我們幫幫他好不好。”男孩回頭去看他爹,那人身披甲胄,看起來十分威武,孔武有力,麵上卻很和善,笑容大度得體。
若是,我的阿爹也是如此,就好了。
見阿爹答應,男孩笑容勝早春之花,伸出一隻手,一隻清水洗濯後的蓮藕一般的手,道:“你想跟我回家嗎?”
他從未接受過如此厚待,怔在那裡。
他看見男孩眼中的自己,他就像一個慌亂的小小困獸,臟兮兮的,跟眼前這個男孩一比,哪怕用雲泥之彆也不能形容。
他何德何能?
受儘人間塵坱百般唾棄折磨的他,還從未知曉過這樣一種善良,超越同情,更超過施舍。
他以往的施舍者往往是不情願的,是厭煩的,丟給他東西,往往是為趕他走。
但是眼前這隻手,卻是邀他來。
“沒關係,彆怕,我不會傷害你。”男孩緊握住他的手,兩隻手一黑一白,立竿見影。
受寵若驚中,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抽回自己臟汙的手,那隻在泥水裡摸爬滾打過的手,道:“不……不行,我……”
一個聲音在他喉嚨裡窸窸窣窣地爬著,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店了,你確定要為了你的弟弟放棄這個機會嗎?
跟他走啊!你能擁有想不到的榮華富貴,把他的阿爹變成你的,你可以擁有全部,一切,都在你手中。
他縮起瞳仁,你在勸我放棄我的弟弟?
有何不可?他何時心疼過你?你哪次不是把吃的讓給他啊?但是他自己有吃的他不都是自己吃嗎?哎,你記不記得上次看見的地上的殘渣?他偷吃了食物,卻打死不認呢!他才三歲就會撒謊了,以後,還了得?
他痛罵著那個聲音:撒謊精!你滾,我絕不會,放棄他。
“我還,有個阿弟在等著我,所以,不行。”
男孩笑了,道:“你倒是重情義,把你阿弟一起接來不就好啦?”
“什麼?”他瞪大眼睛。
“我說,你和你阿弟,可以一起來我們家。”
禾肖年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接濟了他,幫助了他,他的一份信任,是他永遠不能辜負的。
天邊泛起青白,一個少年翩翩走進來,好死不死地戳了戳他的鼻子,“哥。”
“怎麼了?”他一夜未合眼,脾氣自然不太好。
“哥沒睡覺嗎?”南藜蹙著眉蹲在榻邊,無意識地咬了下嘴唇。
“沒睡。”他沒否認,這孩子大了,不好糊弄了。
“那我哄你睡覺。哥,你還記得我小時候,你怎麼哄我的嗎?”南藜微笑著,一雙桃花眼微彎,盛了滿潭春水。
“記得,你那時候小得像一顆豆子。”他打趣道。
“哥你胡說,我什麼時候像一顆豆子?”南藜推了他一下。
他卻笑了。
有阿藜在身邊,真好。
這輩子能成為他哥,真好。
“言歡,我和薑夜說了我們要查的事,他說今天會幫我們測一下,那天的事,我替他道個歉,他當時好像有點興奮過頭了,其實吧,他那個人就那樣,就……”蘇玉一反平常地道起了歉,一旁一身便裝佩劍的少女好像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了,那就走吧,案子反正不能不查。”柳言歡歎了口氣,打斷蘇玉。
“那走吧。”蘇玉前腳邁出房門,後腳沒邁柳言歡清楚地就看見那個佩劍的少女朝他不屑地又翻了一個白眼,什麼情況?
“你不成天跟禾肖年待在一起,怎麼天天往我這裡跑?”蘇玉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搭著話。
“什麼?”柳言歡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跟禾肖年為什麼要成天待在一起?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的?”蘇玉蹙著眉瞧他,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大概是京城人說話都愛打馬虎眼,馬虎到柳言歡開始胡思亂想。柳言歡品出些不對勁來,蘇玉不會以為他跟禾肖年有什麼吧?禾肖年都不理他的,他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