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由前麵的人領著,突然就喚道:“阿年。”
禾肖年聽見他喚他,聲音裡帶了沙啞,肌肉登時繃緊了,旋過身就看見柳言歡眼尾發紅地立在那裡,隻覺得心頭一軟,眼前這個消瘦的少年實在讓人心疼。
他溫言道:“怎麼了,言歡?”
百般詢問,少年始終不答,隻傻愣愣地盯著他看。
“那,”禾肖年試著道,“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哄勸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頭發鬆軟的腦袋。
柳言歡許久蹦出一句,“好。”
嗓子還是沙啞著,帶著些許哭腔。
終是看見阿年了。
他無端起了罕見的安心,就像外麵受了欺負的孩子,旁人麵前不敢露怯,回了家看見家人,方才終於有了一顆心放下的感覺,涕淚算是有了去處,之前掩藏的傷疤,也終於可以露出來了。
禾肖年掩住背後哭得不成樣子的柳言歡,讓一旁賣吃食的小倌去叫了馬車。
“你說說你,像什麼樣子?大街上哭哭啼啼,跟個大姑娘似的。”禾肖年擦著柳言歡額頭的細密的汗珠,柔聲道,“你跟我說,誰欺負你了?”
柳言歡老老實實坐著,卻也不答話。
禾肖年停了擦汗的動作,等著他回答。柳言歡終是抬起頭,似是去瞧禾肖年怎麼不接著問了,看見禾肖年盯著他,又複垂下頭。
“你說,要跑多快,才能追上一個人?”
禾肖年聽得出他問的不是字麵意思,沉默下來。
“明明我才是跑得最快的,我可以讓他一炷香,兩炷香也不成問題的,我承諾過,哪怕他作弊,我也能追上他。我沒做到。”柳言歡又哽咽起來,囁嚅道,“我隔得太久了,我隔了整整一年才去找他。”
“我以為,你隻是來這裡投靠我阿爹的。”禾肖年突然道。
“什麼?”
“沒什麼。既然他傷了你的心,就不要他了,好不好?”
柳言歡看著禾肖年,突然對自己的所為悔得很。
“我們另找一個,不會傷你的心的,好不好?”禾肖年的聲音輕得像一團氣,輕而易舉就嗬進耳朵裡。
柳言歡自認為沒見過這般溫言軟語的將軍,突然想到若是禾肖年這麼對他的敵軍說話會是什麼情形,眼中盈盈含淚,反倒噗嗤一下笑了,“那你說,我該找什麼樣的?”
“你自己心裡,難道沒有人選嗎?”禾肖年不由自主地想輕易把喉頭藏的話吐出來。心中暗自悔道:“傻瓜,他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裡沒數?他那天擺明了要推開你,開誠布公的,你現在卻在這裡執著著套他話,這不是自取其辱麼?”
柳言歡心中有數,人選自是有的,但他當真敢說嗎?
他跟蘇慕楓走過那麼多歲月,四年時光,最後傷的心不過都是自己的自作自受罷了。
誰又做錯了?誰又說得上來誰欠誰什麼呢?
而他在禾肖年生命中待過的日子隻不過白駒一瞬,他又算什麼呢?他如今在禾肖年身邊待著,又算什麼呢?一個門客?
他怎的好意思麵對這樣一個保家衛國的大將軍,講什麼兒女情長呢?又怎敢說禾肖年就能接受這樣一個他?
他怎麼配?
他暗罵自己不自知,自己所謂“落花時節又逢君”對於那個“君”來說不過笑料一場,但內心又知道自己不及的那個人其實是何方神聖。其實他是知道的,隻是不願承認。
多麼可笑啊!
“阿年。”柳言歡抬了抬頭,嚇得禾肖年一怔。
“怎麼了?”
“那日,你喝醉了酒……”柳言歡頓了頓。
禾肖年等著他繼續說,心卻不由自主地跳起來,他知道了?
“你真的什麼也不記得?”要怪隻怪禾肖年裝的太像,柳言歡隻是懷疑,並不敢確認。
禾肖年不知如何答,柳言歡剛剛才對著他那番提問無動於衷,擺明了告訴他除了蘇慕楓,再無旁人,現在再表現出其他,確乎是自取其辱。
“既然不記得,那……就如此吧。”禾肖年說不清柳言歡臉上的那副樣子究竟是失落還是彆的什麼,之前眼尾的殘紅還未褪去,如今這副樣子更使禾肖年不知所措。
“到底發生什麼了?”禾肖年打定主意硬著頭皮演下去。
“也沒什麼重要的,不記得也好。”柳言歡微笑道。
不重要?原來是這樣啊,是了,除了跟蘇慕楓有關的,其餘一概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