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書台位於內城社稷壇以北,西華門附近,周圍人頭攢動,這座高塔顯得尤為高大。
“請問意書台管事何在?”柳言歡在圍院外對門口書童作揖問道。
書童也就七八歲大,卻做出一副蔑視眾生的模樣,“先生素來不見客,你有什麼事,就告知於我就好,何必非要去見先生?”
就這種小孩?他一巴掌能掀翻一排,哪來的膽子這麼說話的?
“請問意書台管事何在?”他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書童瞪了他兩眼,發現自己好像得抬著頭看他,白費了那些氣勢,反而低了那人一等。
“……我帶你去見先生。”
柳言歡笑了笑,“那便有勞了。”
“你跟我來吧。”書童徑直往前走了,根本沒管柳言歡是不是跟上了。
那書童步子邁得極快,柳言歡就急急跟著,進了塔,又穿過幾層金紅色、紫綠色的紗帳,如同穿行過幾層薄薄的水簾,整座塔的中心在那些紗帳裡半隱半顯。
終於穿進了高塔中心。書架是花梨木的,卷宗碼得整整齊齊,吊著些標簽,柳言歡隻抬頭望去,便見到書架高聳著,極目看去也快要看不見了。
柳言歡驚歎,這棟建築從外麵看是一座塔,裡麵卻並非一層一層建築的堆疊,而是書架,八麵高高的書架填充了整座建築,其間階梯鑲嵌,令人歎為觀止。
“這座塔不是工部設計建造的吧?”
“我家先生自己設計的。”那小書童頗為自豪道。
“設計這麼高一座塔,他住得了嗎?”柳言歡不動聲色地冷嘲熱諷。
“……”書童沒理他,隻當他沒見過什麼世麵。
書童沒沿著書架旁的階梯向上去,而是走了條向下通的路。
“所有的卷宗不都在這上麵嗎?為何要向下走?”
那書童白瞪他一眼,腳步沒停。
須臾後,他遇上另一個年齡相仿的書童,也是青衣束身,梨木簪冠發,兩人耳語幾句,柳言歡沒法聽個真切,心中有些急,就聽得領路的書童對他道:“先生願意見你,你跟著綠鳶走。”
旁邊的書童點頭示意他跟著自己走,柳言歡自知意書台的人守口如瓶,問不出什麼,就乾跟著這個綠鳶走了。
兩人沿著條旋轉著下去的路又走了許久,終於豁然開朗。
大概是跟主廳差不多大小的一間屋子,沒有陳置那些擁攘的書架,顯得十分寬敞。屋子正中央放了一個圓桌,桌子頗為精巧,黃銅鑄成,齒輪密密麻麻嵌在桌麵上,中間是陰陽圖案。
桌子四周是紅燭支起的架子,點綴得房間四角昏黃。
綠鳶躬身抱拳道:“先生,人帶到了。”
柳言歡向眼前那片昏黃中看去,就看見一個中年男子,披著夾了些許的華發,靠坐在一把交椅上。
不及柳言歡施禮,那人就僵硬地傾了傾身,道:“意書台管事,意書郎陳乾初,這廂有禮。
柳言歡抱拳道:“無業遊民,柳言歡,這廂有禮。”
他注意著這人的動作,不僅動作僵硬,至此也並無要起身的跡象。莫非,這雙腿是壞的?
陳乾初見這位少年氣宇不凡,卻是一雙眼睛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好像對結果並不關心的模樣,卻給他一種自己若是不能如了這人的願就會被千刀萬剮的感覺,突然大笑起來,撫膺道:“無業遊民?妙哉妙哉!”
“……沒什麼妙的,意書郎可要多指教一二。剛才聽聞這整座塔都是意書郎設計的,在我看來倒是比那些工部的能工巧匠還要更勝一籌呢。放了不少東西吧?”
陳乾初挑了眉,“不敢當。隻是前些日子柳郎身處牢獄之中,如今脫了身,倒也要小心行事才是,怎麼上我這來,查起東西來了?這可不是明智之舉啊!”
“意書郎既知我有牢獄之災,那也該知道,那些人害的並非是我。”柳言歡雙掌合十,“我這人向來不怕什麼,這些人又不想加害於我,我為何要小心行事?”
陳乾初撫掌笑道:“柳郎倒真是聰明,我以為還需個三年五載才能反應過來。”
“意書郎說笑了,鄙人當不起柳郎二字。”
“柳郎莫要妄自菲薄,我看,你當得起。”陳乾初低頭看起了指甲,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你現在又不是戴罪之身,也不是罪人之子,想必辦起事來比原先方便得多,野心也比那時要大了。”
柳言歡垂眸掩去眼中光彩,“原先沒能跟先生認識,倒是我鄙薄了。”
陳乾初大笑起來,“我原先避世,隻與人秘密通信,恐怕沒那運氣結識柳郎。”
柳言歡不多跟他客套,“既然知道我是來查東西的,這裡有多少我需要的情報,意書郎應該挺清楚的。”
“是有不少你能用得上的,隻是……”陳乾初賣了關子,不說了。
“隻是如何?”柳言歡疾步上前,道。
“彆急,你看那邊。”陳乾初淺淺笑著,眼中還留有片刻柔和,示意他看向自己進來的地方。
那裡,主廳向下延的通道已經消失了,似乎就沒有存在過,那個方向,如今可以直接看到主廳。
而主廳,已經深陷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