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乾的?”柳言歡揪住陳乾初的衣領,那隻骨節漂亮的手指尖發白,青筋凸起,喝道。
陳乾初譏笑,一張還留有昔日風采的臉扭曲在一起,“你看我如今這個樣子,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一個廢人,放火,殺了我自己麼?”
柳言歡看向陳乾初的兩條腿,果真是廢的,肌肉無力地癱在交椅上。
如果不是他,又是誰放的火?
“你怎麼不逃?一會兒就沒命了。”陳乾初托腮看著柳言歡。
“那個人放火要燒的東西,正是我來這裡的目的,你告訴我它在哪裡,我可以救你一命。”
豈料陳乾初道:“早晚都是要死的人,現在死,和晚些死,也沒什麼不同。”
“火是你放的。”這次不是質問了。
“果然聰明。”陳乾初咧嘴露出兩顆虎牙,“可惜,聰明不久了。這樣吧,我們玩個遊戲,我告訴你,那封信藏在哪裡,你去找,要快點哦,不然,你就隻能找到一團灰末了。”
柳言歡絲毫沒聽他的,“為什麼要放火燒了你的幾年基業?你一手將意書台做大,就這樣讓它淪為灰燼?”
“柳郎一點也不知道麼?早在一年前,這座台子,我的意書台,就收歸皇帝他老人家所有了。我一個廢人,能做什麼?一個管事?哈,名存實亡的,不要也罷。隻是我苟延殘喘至今,憑的,可不能僅是一個廢人罷了。”陳乾初怒目圓睜,咬緊了牙關。
柳言歡冷笑一聲,在陳乾初耳邊耳語道:“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告訴我那東西在哪裡,我救你出去,意書台可以再建,人死可不能複生。不乾,有你後悔的,相信我。”
“這裡是鬨市區,你前些年收集情報很容易走漏風聲,皇上不眼饞你這塊肥肉,就怪了。可你若是在城東北邊貧民區建,依靠乞人貧民為你收集,不僅難入聖眼,還少了朝中暗鬥妨礙你,你照我說的做,出去之後,我便告訴你如何取得那些貧民的信任,你有了那些所謂暴民的信任,討得汴京的半邊天,倒也是指日可待。”
陳乾初已是心弦一動,又怕落了圈套,便道:“柳郎與我周旋已久,不怕那東西燒了個乾淨?找尋不來了麼?”
柳言歡看了眼入口通道,火舌已然肆無忌憚舔進了門邊,猩紅著撲噬過來。
他淡然一笑,瞧了瞧陳乾初,“意書郎,你那麼有控製欲的一個人,怎麼敢啊?怎麼敢把一個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離手邊這麼遠的地方?那團灰燼不是早就在等著我了麼?你若是想燒,你早就燒了,何管這一時半會我來這裡再燒?萬一我成功了,你不是前功儘棄?”
陳乾初咬緊牙,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此時已是一頭汗。
“你……”
柳言歡抱著臂,熱氣已然蒸了上來,他強打起精神,“我可以耗下去,大不了,咱們兩個,都去死。隻是你這台子,可惜了,沒法再起了。”
“那就,一起死吧!”陳乾初一聲長嘯,胳膊撐起身體,撲進火海。
柳言歡實屬沒料到這人狠到這個地步,為了保守秘密,連自己的命也不管不顧了。他眸子縮起來,伸手去夠那火海中的人,卻吃進了一口煙灰,嗆得他猛咳起來,又吸進了更多濃煙。他匍匐在地,試圖將陳乾初拖出來。
空氣中彌漫起焦糊味,血腥味。那些花梨木,此刻全成了柴火,劈劈啪啪燒著,火光紅的,黃的,白的,耀得人眼睛發澀。
“你給我,滾出來,你個不稱職的意書郎,你把阿年的信,還給我!”
他生咳了幾下,嗓子乾得難受,像水分被蒸乾了似的。
房梁染了火,撐不住落下來,柳言歡扒住地,翻了個身,躲開了落下的房梁,卻和對麵火海中的陳乾初分隔開來。
火燒得他頭發懵,視線逐漸暗下來,他好像看見一個人形奔過來,在他耳邊喊著什麼,好吵,燃燒聲,喊叫聲,吵死了。
他眨眨眼,看向一角的水缸,又看準了屋子中央的桌子。
至日中,米行周匝沒有一點動靜。
“他們會不會察覺了,換了地方?”蘇玉探頭探腦,問道。
楊可卿把她的頭按下來,“彆亂動,他們不會因為兩個女子就換地方,這可是條傳統通信線。”
蘇玉扒拉著楊可卿放在她頭頂的手,“傳統通信線?”
“那日我們一去,便遇上傳信的,自然大概率是條重要地點。”
蘇玉點點頭,“那天來的應該是傳出消息的,不然很可能不會這麼拚命,一死即了。帶著消息的人,不好就這麼死了,斷了信可不是他們想要的。”
“可以嘛!”楊可卿笑著,又要去揉蘇玉的腦袋,讓蘇玉拍掉了。“但願這次能遇到個好對付的角色。”
“不過,我們真就這麼等著嗎?”
“當然了,不然你想如何?”
“我腿快蹲麻了!”
“等等。”楊可卿驚懼地看向背後。
蘇玉聞言也回過頭去,登時睜大了眼睛。
天空中升起一團灰煙,直衝九霄,好似塞北狼煙起。
“那裡……”蘇玉一時失語。
“那裡,是意書台的方向。”楊可卿道。
“昨天禾將軍和柳公子說要去意書台。”
“南蒼?”禾肖年看著從朝堂那邊急急趕路的少年。
“將軍?”南蒼頓了頓足,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禾肖年。
禾肖年搖著頭,道:“馬上就不是什麼將軍了,聖上要封我做殿帥。”
“什麼?他怎能如此背信棄義?你為國立下汗馬功勞,他怎的這麼快……”
禾肖年及時打斷了南蒼,悄聲低語道:“這裡人多眼雜,彆說這些忤逆之詞。”
南蒼蹙眉道:“將軍,你怎麼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