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次信拿不到就不拿了,人得活著。”
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好。”
馬車停在柳府前的時候,蘇玉和楊可卿遠遠看著意書台大火,已經等在這兒了。
柳言歡看見有熟人,說什麼也不肯讓禾肖年抱著了,一瘸一拐下了車,動作笨笨拙拙的,門檻上還被絆了一下,還得是禾肖年扶著才紅著臉踉踉蹌蹌走到府裡坐好。
蘇玉和楊可卿剛想一道進去看一眼,就被後麵趕來的無彆攔住了。
無彆頭一遭嚴肅地蹙著眉,對她們搖了搖頭。
幾個小侍從跑來給禾肖年遞了燙傷的藥,由禾肖年親自上了藥,柳言歡腳踝上火辣辣的感覺才約莫消下去幾許,帶著些冰涼的觸感,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一些。
禾肖年自然不會計較柳言歡一下馬車就扔下他的事,反而對柳言歡小孩子般害羞的行為好笑的同時還揪著心,關心著柳言歡腿上的傷勢,更何況適才在意書台四處尋著柳言歡的心情還未平複,此時沒挪地方,仍坐在柳言歡榻邊。
“阿年,今天皇帝?召你前去是做什麼?”柳言歡靠坐在榻上,本身個子便小些,此時翹著一隻腳等著塗藥膏的地方吹過一陣風,可憐巴巴的樣子更給禾肖年一種小孩子的感覺。
禾肖年歎了口氣,給柳言歡拉好被子,“沒什麼,你好好養傷,我自己那些公務,自己解決便好。”
柳言歡垂下眸子,“皇帝找你果然不是什麼好事。我倒是不打緊,你告訴我便好,我是不會因為其他一些事就莽撞行事的。”
“聖上叫我做殿前司的殿帥。”
“什麼?”柳言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也會做出此等落井下石,背信棄義之事?你為他守了大片江山,他就是這般對你的?”
“言歡,彆說了,你說了你不會衝動行事的。況且,皇帝也沒打算收了我在禁軍的主權,還有機會。”禾肖年將食指點在柳言歡的唇上,“我的計劃依然可以照常。”
柳言歡撥開他的手,推窗看向門口不遠處的兩個人影,這個距離,蘇玉和楊可卿是聽不見他們的談話的,倒是多虧有無彆攔著。
他衝窗外的無彆點點頭,就關了窗子,“我沒衝動行事,我隻是在這種事情上信任她們罷了。她們是蘇黨的,在某些程度上講,對皇帝越不利的事,他們越不會去管。現在你是他們的擋箭牌,他們不會輕易把你拱手相讓。”
禾肖年搖搖頭,“信任?你清楚她們是誰麼?他們背後有家族撐著,皇帝輕易動不了他們,但是一步錯,便是牽累著整個家族。他們至少現在還沒被懷疑到頭上,隻要一日如此,他們就是給皇帝做事的,哪怕是演個樣子也不會輕易被皇帝信任,他們是靠賣人頭安身立命的。可我們幾個人,便是全部了,形單影隻,有什麼靠山倚仗?全是自己打出來的。那些禁軍現在在我手裡,某天換個主也就成了彆人的,從我手裡待不久,穩不了。若不是當年……”
禾肖年說到這裡突然哽住了。
柳言歡從禾肖年少年身形裡看見當年久經沙場的老禾將軍的身影,以及全部他小小年紀就承受的本不該承受的一切。
他歪著頭觀察著禾肖年的表情,“阿年,我……我不該提這些的。”
“無妨,我已經忘了。”
忘了,又為何要再提,一遍一遍,提醒著自己生父和養父都一個接一個離自己而去,話語能騙人,神情能麼?
柳言歡想讀懂禾肖年臉上的表情,第一次發覺自己什麼也不懂,他太無知了,竟以為自己足夠了解這樣一個剛相處了沒多久的將軍。
他可以在自己麵前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可他到底是沙場裡、朝堂上磨礪出的利刃。
能打磨出鋒利的刀刃,自然也受過彆人沒承過的痛。
沒感受過疼的刀,永遠也鋒利不了。
見柳言歡不再說話,禾肖年也沒說話。
被攔到門口的蘇玉和楊可卿見柳言歡無大礙,也同門童告辭離開了。
一時間,整個柳家大院裡,隻剩下草蛩啼複歇,連鳥鳴聲也藏匿起來,藏匿在無垠六月暖風中。
本是想讓柳言歡莫要念著那些沒必要念的,卻討了些回憶上了思緒,討債般盤著,纏著,揪著。
禾肖年累了,怕了,不願再想了,他癡纏著,為這久違的一聲“阿年”,也僅止於此。
他抬了手,拈了柳言歡發上的簪。
青絲瀉下,他側身吻了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