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躕花落儘了,就沒有感情了。
他記得一切,卻把心丟了。
走時,他將花下那人在心裡記了千百遍,三載捷歸,那人卻早就不屬於他了。他也知,他是自作自受,他將她趕走,將她的心擲在地上踩碎,不留任何情麵。隻是疆土黃沙中,沒有時間,更沒有春天,他不知,春天來了又去,海棠開了又謝,已是過了幾度,那人的心,對他亦是熱了又涼了,愛了又恨了幾番。
走時,他是籍籍無名的小卒;歸時,他是赫赫有名的副將。隔岸琵琶聲起,他立於海棠花下,給她今生難忘的一瞥,她就認定了,不管他怎麼將她的心揉碎踐踏,她還是無法避免地念著他,可三載太長,她的心,早不知道遺落何處了。
如今琵琶聲又起,他們卻不再是走時的他們了。
南蒼道:“珠兒姑娘,你知道閣主是歌女出身嗎?”
珠兒指尖沒停,抬起一雙眼,“知道。”
“她可會一些彆的?”
“揚琴、琵琶、笛、笙都會一些。”
“其他一些溫亭欄用不到的技藝呢?”
珠兒道:“這我怎麼會知道呢?”
“珠兒,”蘇玉問道,“這幾個月有沒有王家的人來過?”
珠兒想了想,“王程來過。”
不過,他素來風雅,來也正常。
“蘇家和宋家呢?”南蒼問道。
蘇玉瞪了他一眼。
珠兒笑了笑,道:“隻有今日蘇小姐一人來。”
幾曲過後,蘇玉起了身,“我聽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珠兒起身告退。
蘇玉低聲道:“抱歉,南副將,我沒能幫上忙。”
南蒼坐在那裡沒動,“本來就沒指望你能幫上忙。”
蘇玉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既然她能知道他要在今日到訪溫亭欄,蘇黨的人也能知道,或許早些時候就已經通知了溫亭欄。
蘇玉回過頭苦笑著,“我知道南副將不信任我,但我是來幫楊可卿的,我沒將這件事告訴蘇家的其他任何人,也從來不接觸宋家的人。我若是做了,今日站在這裡的人就不會是我了。現在,既然我也沒幫上忙,副將也請回吧。”
南蒼麵無表情地道了句:“我去哪裡,蘇小姐現在已經管不著了。”
說罷,南蒼起身,與蘇玉擦肩而過。
連最陌生的路人也不如了。
“無彆,你家公子去哪了?”
無彆晃晃腦袋,“公子跟柳公子回去了吧?”
南蒼垂下眼,他剛才去了府裡,但是幾個人都不在,他才到這裡問的無彆。
“你家公子若是回來,就轉告他一聲,溫如芸應該確實有問題,我晚上正好宴請宋濛等人,把禁軍交給謝瀾了。”
無彆應聲。
“幫我跟無歸問聲好。”
無彆瞧了瞧院裡,悄聲耳語道:“大烏龜正生氣呢,我等他消氣了。”
南蒼微微笑了,“好。”
南蒼沒想到他會在宴請時看到禾肖年一人從果子行那邊溜到相國寺這邊,手裡還提著兩包果子,非常沒有大將軍風範。
大概是給柳言歡買的。
但一定不是特意來的,而是順路,再聯想到無歸百年難遇的生氣,到這邊,隻能是……柳言歡去了皇城司。
他道:“禾豐,你到這邊來,是柳言歡……”
……
那邊憂心著柳言歡正跟宋濛他爹談得如何,這邊他還得看著宋濛有沒有搞些什麼小動作、他跟哪些人是朝廷上結了新的盟約,南蒼有點心力交瘁。
但是宋濛隱藏得很好,或者,他暫時還根本沒打算搞小動作。
“槊珠,如何?”
江槊珠是珠兒的本名,她是江家庶民出身的姑娘,出生時娘還沒嫁到江家去,那時她也隻能算個私生女,饑寒交困中,溫如芸接濟了她。
自此她便留在了溫亭欄,學習琵琶,將賺得的錢帶給娘,直到江家將他娘接進了江家,她也不再跟其他人有來往,踏實待在了溫亭欄。
珠兒將琵琶用油布包起來,“按照您說的答的。”
溫如芸點點頭,停了一會兒,珠兒笑道:“溫閣主怎麼想出如此妙計的?那兩個人什麼也沒問出來就走了。”
溫如芸淡淡笑著搖搖頭,“不可大意,那兩人都不簡單,他們隻是走了,不代表不會懷疑我,他們還會有其他辦法調查這件事。如今,他們救我的,我早就還清了,以後誰算計誰,都不會再顧及那些情誼了。沒了他們撐腰,往後的路,溫亭欄要自己走了。”
“那我們怎麼辦?公子那邊……”
“隻要我守好我這邊,他那邊出了問題,又怎麼有理由怪到我頭上?”
溫如芸研著茶,垂下了眼睫,蝴蝶振了翅。
“就像一杯茶,衝泡茶的水出了問題,他怎麼會怪到茶葉本身?”
她閉上眼,翠綠蕩漾開一圈濕色,茶沫浸了一滴鹹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