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歡,他……有為難你麼?”
他回過頭,遠處長空正徘徊著野雁,日落歸巢,他沒有家了,隻希望以後都能有這樣一個人在長街儘頭等著他。
柳言歡笑了笑,“沒有啊,這邊我已經處理好了……呀!這是在果子行買的?”
禾肖年撥開他探過來的頭,“回去再吃,沒人跟你搶。”
柳言歡沒宣告撤退,“你去燒香了?”
禾肖年垂下眼看他,“是啊。”
“也沒帶著我一起去啊,”柳言歡遺憾地咬了咬唇,“我從八歲那年離京以後就沒再去過相國寺了。”
旋即他又笑了,“你知道那夜,童謠第一次響起那夜,我夢到了什麼?我夢到你追在我馬車後麵,叫我彆走。不過,還好你沒有真的這麼做,不然我可能要留下。”
禾肖年沒看他。
“你要是把我留下了,我不知道我會死在哪裡,會不會也牽連到你們家。”
“我……”
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禾肖年看著柳言歡瞪大的雙眼,“彆說了。沒有那些如果,你現在好好待在這裡,就是結果,彆的什麼也彆想。”
禾肖年還想說什麼,就感覺手心一片濡濕。
禾肖年:“……你屬狗的?”
“大街上人都看著呢。”這位屬狗的倒是一點舔了人要羞赧的自覺都沒有,反過來怪禾肖年不知羞恥。
禾肖年:“……”
“走,”知道羞恥的柳言歡拉過禾肖年就走,“我們先回府裡去。”
“禾將軍回府了?”趙佶下了一步棋。
跟他對局的男子摸了摸臉上的金絲麵具,笑道:“是啊,不過陛下現在隻顧著外麵的動向,彆忘了眼下的棋局。”
趙佶低下頭仔細看著,棋盤上黑白子已經占了半壁江山,棋局已入尾聲。
良久,他才道:“你贏了。”
那男子笑了笑,“陛下彆這麼輕易認輸,棋局雖然已經進行了大半,可還有反轉的機會。”
說罷,骨節分明的手指拈起趙佶那邊的白子,放在了一個幾乎被包圍的地方。他又拿著兩方的棋子下了幾個回合,白子逐漸反敗為勝,將黑子圍困其中,仿佛適才孤軍奮戰的白子隻是引君入甕的誘餌。
男子下完,眉眼間滿是若有若無的笑,抬起頭道:“群狼環伺,生機隻在一線之間。陛下,可要把握住機會啊。”
那籠鴿子還放在院子邊的石凳旁,“咕咕”叫,好比柳言歡的肚子。
“讓我看看你買了什麼?”柳言歡嘟囔著打開紙包。
禾肖年走到半路上就被謝湘鏡叫去了禁軍,他匆匆把紙包塞給柳言歡,就走了。
棗花酥、荷花酥,還有桂花糕,他倒是會買。柳言歡百無聊賴地拿了果子往嘴裡塞。
院裡幾乎要空了,以前還有叔叔,李叔,無彆,現在都不在旁邊了。
隻有這籠破爛鴿子,不知道哪裡養成的壞習慣,把沙子揚得到處都是,快揚到他的果子上了。
他碾碎最外麵一層果子酥皮撒到鴿子籠裡,一時間鴿子競相爭食。
不過,鴿子不應該養在乾草上嗎?
柳言歡看著那籠鴿子,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其實,那日他聲討著要他付出代價,把他送到偏房之前,李叔已經偷偷在裡麵住了小半個月了。根本不是李叔因為跟什麼蘇黨王黨串通,而是,為了完成柳言歡在下葬那日布置的局,禾肖年把他藏在了偏房,營造出蘇黨將他藏起來的假象,尤其是,他還信了。
因為,跟李叔串通的,不是彆人,不是蘇黨,也不是王黨,而是遠在極北之地的禾肖年。
這籠極北之地的鴿子就能證實這一點。它們是從極北帶到汴京來的,適應了那邊的氣候,自然要鋪極北那邊的沙子。
難怪了無彆那浮誇的表演,一口一個老頭,實際上離開了他們的視線範圍,無彆就樂嗬嗬地攙著李叔走也說不定。
那籠鴿子,裡麵少了一隻,他一直以為是李叔給蘇黨送信,其實不是,而是……給阿年。
是李叔在袒護他。
一直都是。
而他被兒時的禾肖年蒙蔽了眼睛,早就看不真切了。
人死時,正是戰事最急的時候,誰會懷疑到遠在極北保家衛國的將軍?
那傳書到極北的一封信,夾在家書裡,又有誰會去多看一眼?隻能道一聲將軍的養父愛子心切,頻頻傳書,句句叮囑。
他之前跟禾肖年了解過,柳府從柳誌玄那裡的家書向來都交給李叔,這就是李叔如何借著家書跟禾肖年聯係的。
再加上柳言歡之前就奇怪的,蘇慕楓跟禾肖年是如何相識的問題。禾肖年三年前率兵前往極北,而蘇慕楓是一年前入京的,以蘇慕楓的性子,是不會主動結交一個位置不知道能不能待穩的將軍的,是以他們相識想必也是借了李叔這層關係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