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蒼:“……”剛才是誰在他麵前說個沒完的?
禾肖年並沒有往城北去,而是轉頭回了柳府。
他記得舊書房裡有一些他們曾經看過的書。
禾肖年八歲那年,柳家離京後,他總幻想著柳言歡其實沒有離開,而是隱姓埋名躲在京城某個角落,因為無人照顧而乞討為生,等著某個人尋到他,帶他回家,給他另一個身份繼續住在京城裡。即使這隻是他某種臆想,但是他也的確在不經意尋找著街角乞討的可憐孩子。
可惜他沒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隻尋到了南蒼和南藜,一家便去了北境,回來時也隻剩他一個。
跟了柳誌玄,禾肖年依舊沒放棄心裡那個想法,反而更加堅定——他和柳言歡都是沒家的孩子了。就是這樣,他撿回了無歸與無彆。
無歸、南蒼當時與他一同紮馬步,練武,沒工夫管那兩個小的。南藜就帶著比他還小的無彆在書房裡讀書,南藜沉得下心,就是蚊蚋在耳邊飛也不會被打擾,無彆則剛好相反,看不進書,就撅著屁股、趴在牆角捉蛐蛐。
他們後來嫌無彆太吵鬨,就拉著南藜讓他教無彆認字。
無彆彆的都學不會,唯一能讓他老老實實坐在案前讀下去的,隻有《木經》和《墨子》裡麵守城工具的片段,禾肖年嘲他讀書斷章取義,可無奈無彆隻對那些感興趣。
如果,無彆確實把這些都研究精了呢?
他的構想,在靠近那一排舊書架的時候逐漸清晰,那幾卷木工書正擺在那裡,書角翻得稀爛。當他翻開時,那些記憶就順著一個個墨字到了他腦海中,一切守得雲開見月明般豁然開朗。
這就能解釋無彆之前經常的走丟和最近的失聯了。
柳言歡不知道,難道他還看不出來嗎?
他居然……被個缺心眼耍了。
“不記得了嗎?”晏秋崖突然笑了,此刻的柳言歡臉上極度克製著憤怒的神情似乎取悅到了他,“你小時候不是最粘著她了嗎?”
柳言歡顫抖著,牙齒咬得哢哢作響,“你在撒謊。”
“你知道我沒有。”晏秋崖拍拍他的臉,“你難道就沒覺得熟悉嗎?”
“我——”
“其實從那條巷口能出去的路有很多。”晏秋崖頓了頓,又道,“你還記得那天給你指路的人的模樣嗎?”
那人戴著兜帽,他看不清臉,卻是他在巷子裡瞎轉悠的時候碰到的第一個人。柳言歡怔住了,“是你?!”
“總算反應過來了,你還真讓人失望。”
“為何把我引向她?”
“你不覺得,看著姐弟兩人陌生人似的萍水相逢,舉手之勞之後擦肩而過,從此再度陌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嗎?”晏秋崖想了想,又說,“尤其是,她作為溫十三,被我殺害,你還要為了救一個男人為我做事。你說,柳依依黃泉路上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柳言歡怒不可遏,“你就是個瘋子!”
晏秋崖一臉無辜,“可我們是一個世界的人啊。我是瘋子,你敢說你就不是嗎?”
“我是啊,但我從不把瘋撒在無辜之人身上。”
晏秋崖不信,“我在江南有很多雙眼睛,我雖然沒有看見,但是你都殺了什麼人,我很清楚。”
柳言歡心裡正亂,心下一急脫口道:“他們先——”
說完他就後悔了。跟這人講什麼道理?再者,晏秋崖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他之前就是個睚眥必報的瘋子、惡徒,對他的惡行,他從來都是千倍百倍討回。就如江家,他們全家流離失所,他就一把火燒下去;就如匪徒搶劫,他就剿儘匪窩……他從不曾被旁人所負,卻是一遍一遍負著他身旁每一個人,被他當作以牙還牙的棋子玩弄於股掌。他也就不敢在禾肖年麵前發瘋,裝正常人裝久了差點連自己都信了。罄竹難書的惡人心中湧起一陣無端的失落,他何德何能被這麼好一個人喜歡?
晏秋崖打斷他,“你也說了,世人先負我,我何不負人?”
柳言歡竭力沉下怒氣,“是誰負了你?”
晏秋崖仰天笑道:“這個世道。”
這副樣子也是晏秋崖在趙佶麵前不曾展露過的。
隻不過,一個是害怕自己被厭惡,一個是害怕計劃被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