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接住你了,不說句謝謝嗎?
“阿年。”這個名字似乎成了氣力本身,從唇邊輕輕脫出。
“嗯,彆怕。”環著他的手緊了又緊,語氣裡有出不容拒絕的堅決,“下來,站好。”
不知何時,他的腳尖已經觸及了地麵。不,是水麵。他如何站在自由的水上還不沉沒?他慌張中,手掌觸及之處全是血。
“為什麼還在流血?傷口不是……我記得傷口明明很小。”
那個聲音歎出一聲無可奈何的笑,“不是你麼?”
什麼?他腦海中“嗡”一聲,是他?怎麼傷的?到底是怎麼傷的?真的是他嗎?如果是自己乾的,那他為什麼還要來接住他,對他說不要怕?他很亂,隻想看清他的樣子,可眼睛睜不開。
“阿年,我……”
“站好,彆說抱歉。”那個聲音緊貼著他的耳朵,他卻覺得那麼遙遠,“不是你的錯,想想你現在需要做的,你難道就這麼什麼都不做嗎?”
“我被困住了。”
“是他讓你以為自己被困住了。”
“可你還在他那裡。”
對方似乎愣在那裡片刻,抓著他的手緊了緊,“可我不怕。你也不該怕。”
他不知道。他向來無畏,可現在有了另一個人,他就不是一個人單打獨鬥,也不可能再不顧後果了。
他沒有回答,那抓著他的一切和他抓著的一切刹那間化成一片水,彙入他腳下的水麵。可他的衣袖還是乾的,連一滴水都未曾留給他。
明明是乾的,柳言歡醒來時卻感覺自己像溺了水,他大口呼吸著久違的空氣,眼角濕了一片。
以為自己已經哭不出了,可夢裡的他還是那個脆弱的孩子,緊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試圖求得一個庇護,哪怕隻是不拋棄。
他突然感到無端害怕。
夜還未消散,可他已經不敢睡了。
晏秋崖一大早來取東西,就看見他安排盯著柳言歡“寸步不離”的侍衛抱著一疊新的被褥匆匆進了客房的小院。他走得不緊不慢,似乎並不擔心看不住柳言歡。
隻是沒料到,一進院子,他就被滿院子晾曬的被褥圍住了。
洗得很乾淨,但是天然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欲蓋彌彰。
晏秋崖皺著眉頭,正想找個一人寬的縫隙鑽過去,就看見柳言歡掀開一張床單探過頭來,道:“晏大人見笑了。”
晏秋崖:“……”
沒想到柳言歡沒有開路的意思,還好死不死地道:“晏大人不會沒見過吧?人家都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不對啊,大人也是男人,怎麼會沒見過呢?啊……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柳言歡非常不要臉地在一邊一驚一乍,猜測也一個比一個荒誕離譜,晏秋崖乾脆陰沉著一張臉,拂袖原路返回,步子一改之前悠哉遊哉的調子。
柳言歡樂不可支,接過侍衛手中的新被褥,從懷裡甩出一封信,“你家大人要的親筆信,趕緊給他送過去。”
說罷抱著被褥回去睡回籠覺去了。
其實今早夢醒時分,剛打過三更,還沒到四更天,柳言歡已經再也睡不著了,他借著洗被褥的因由溜了出去。
他隻記得他沒有在晏秋崖麵前展示過自己的輕功,抵達神龕外時,果真如此——晏秋崖隻在門口安排了兩個守衛。
柳言歡料定晏秋崖不會在神龕之內安排人看守,徑直翻了窗子,他蜷著身子滾到放貢品的桌下,聲音細微。
守衛隻聽聞窗子的響動,巡邏時隻看到風鼓動被柳言歡扯得鬆動了的窗子。
聲音透著疑惑,“我明明聽著有動靜的。”
“就你疑神疑鬼的,來陣風你都要一驚一乍的。”另一個人不耐煩道。
那個侍衛不太情願地應聲,“嗯,是風。”
“要我說,大人讓我們來這看著就是多此一舉……”
是挺多此一舉的,我這麼大個人都翻進來了,你們一點都沒看出來。
窗子被拉嚴實了,但柳言歡並不擔心,他知道自己到時一定有退路。
他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將香案上他插上的那三隻燃儘的香末尾拿出來,又塞進了正中間的位置。仿佛捅破了一個秘密,“噗”的一聲,機械轉動的聲音開始哢噠哢噠作響。
沒什麼意外的,地上一處隱蔽得很好的板門吱嘎嘎打開了,露出下麵黑黝黝的通道,隻不過這次是有個階梯的。
也是。柳言歡想到自己沒做準備就往下跳的那次,雖然那時他也在賭禾肖年會不會接住自己。這條路是晏秋崖給自己走的,不可能不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柳言歡沒有直接沿路走下去,而是順手扯出了焚香的尾巴,上麵紮著一張紙條。
“虔誠之徒,必受庇護。”
他冷哼一聲,喃喃自語道:“自欺欺人。”
說罷,走進了地下形成的通道。
這一次,他在衣兜裡掏出了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