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長……”柳言歡火急火燎問道,“許師長,你看到嶽長了嗎?”
許師長哀歎道:“那孩子本身在哨站就受了傷,我本來不讓他來,在營地裡好好養傷就得了,他非說傷的是左手,還能打仗,非要跟來。本來命是可以保住的……”
柳言歡腦袋“嗡”一聲,渾身都是冷的,從心裡透出來的冷。
“言歡——”
“嗯?”柳言歡轉過頭。
禾肖年在戰後的血泊中吻了他。
他的嘴唇包裹住柳言歡的,滾燙的舌尖撬開他的唇齒,熨燙過他冰涼的齒間,等到柳言歡回暖過來,他才鬆開他,“回家吧,帶他們魂歸故裡。”
“……嗯,我沒事,我們回家了。”
嶽長,還有那些第三師的朋友,你們也可以回家了。
柳言歡累得要死,禾肖年懷裡又暖和,他在馬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回到大營總算是不困了,又黏著禾肖年帶他到山裡的熱泉,整個人在熱水裡泡了個舒坦,禾肖年軟磨硬泡了半天,一直到半夜,才真正哄到帳子裡,並排躺在鋪好毯子的地上。
“傷……”
“嗯?”禾肖年轉過頭。
“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所以他非要逼迫著自己去泡藥泉,是為了讓他療傷?
禾肖年沒答話。
柳言歡仰躺著,對著空氣笑了笑,“我知道,我要是問你受沒受傷,你肯定說小傷沒事,我要是問你疼不疼,你又要回答我不疼,所以自作主張……唔。”
柳言歡說了一半的話被堵了個結實,半推半就地交接了一個綿長的吻,“我也會心疼的。”
“我知道。”禾肖年沉默了半天,突然笑起來,“那個熱泉,其實對療傷作用不大,都是心理作用。還沒有親一口的效果好。”
柳言歡笑了,“那就多親幾下。你彆動,扯到傷口了——”
禾肖年剛想說自己都是皮肉傷,就看見他撐著胳膊,俯下身輕輕啄吻自己的眉眼、鼻梁、臉頰、嘴角,那張唇溫柔而熱切地沿著他的脖頸抵達鎖骨。
“阿年——”他輕聲叫他的名字,語氣是他表達愛的供詞,是他的呈堂證供。
“你現在這樣,是在勾引我,還是……偷偷背著我做壞事了?”
“我哪敢啊?”柳言歡將頭枕在他頸窩上,“睡吧,打了幾天仗不累啊?一身的傷,還滿腦子想著睡我?”
禾肖年是真的累了,外敵之事塵埃落定,緊跟著心上的弦也就鬆散下來,睡著時,眉眼和煦如畫。
柳言歡就這麼看著,輾轉無眠,禾肖年幾次在夢中皺起眉頭,手指攥著他的袖子。
他替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又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沒有感染的跡象。
是之前的夢魘嗎?
他摟著他,哼著一首關外的曲子,應景的蒼涼。
帳子外是鷹隼的鳴叫聲,馬匹的噅噅聲,風吹動旌旗的獵獵聲,走動的巡邏兵整齊的腳步聲。
禾肖年靠在他身上,皺起的眉頭逐漸平緩。
柳言歡輕歎一聲,總歸是睡不著,想要出去走走。
他走了一會兒,霧氣氤氳,夜露就沾濕了他白色的衣襟,戈壁僅有的一絲水汽,在此時卻顯濕冷。他沒哆嗦一下,唇卻掩飾不住的青紫。
阿年在這裡待過幾年?從六歲開始,還是七歲?他待在這裡之時,可也是這般寒冷?
阿年比他怕冷,當年無論是為他折梅,還是替他擦頭發,都沒敢將冰冷的手指伸向他,冷自己承著,熱度都給了他。
他正想著,手指貼在唇邊呼了口氣,一席狐裘就上了肩膀,扭過頭,那人的麵孔就在幾乎燃儘的營火中閃光,那雙眼睛亦是明亮非凡,眼裡映著塞外的星,和眼前的火。
“怎麼起來了?”柳言歡靠過去,用寬大的狐裘裹住兩個人的肩。
“身邊少了個人,不適應。你呢?怎麼不睡了?睡不著?”
柳言歡淡淡地笑著,“嗯。”
“我沒事兒,不用你看著我。歇著吧,明天還要趕路的。”
“你的傷能騎馬嗎?”
禾肖年貼著他耳朵,神神秘秘道:“他們有馬車,我們坐車回去,大帥夫人。”
柳言歡沒理會他稀奇古怪的稱呼,“好,回去吧,吹著涼風要著涼了。”
次日是個晴好的天氣,陽光和暖,他們果真在馬車上踏上了歸程。
“大帥,京城的信到了。”
“好。”禾肖年二話不說接過來細讀,看到一半的時候眉頭一皺,隨即恢複如常。
柳言歡雖沒有湊過去看,卻也將禾肖年的反應收入眼中,“怎麼了?”
“沒事,”禾肖年看向窗外,手裡的信紙揉成一團,“就是催我們快點回去……我出去一下。”
柳言歡垂下眼,沒有問下去。
也不知道昨晚那些失眠,是不是一種征兆。
“當時是什麼情況?”
南蒼想起身安慰他,最後也隻是輕歎一聲:“……無歸,你……彆問了。”
無歸臉上沒什麼悲傷的神色,好像隻是單純地想要了解事實,“……他現在在哪兒?讓我……看看他吧。”
南蒼點了點頭,找人在前麵帶路,自己走在了後麵。
禾肖年走到南蒼旁邊,“總可以告訴我,我想知道。”
“柳言歡你勸勸他。”
柳言歡搖搖頭,“你說吧。你若是不說,他心裡總歸憋著一股氣……你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其實你心裡也不好受吧。”
南蒼拗不過,“其實,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混到嘩變的隊伍裡的……當時,皇城司的人圍住了晏秋崖,我以為,他手裡沒有兵權,全是靠我那些禁軍,自己就隻有一些侍衛在側,其實沒有給自己留一點退路。我們的計劃其實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