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來,柳言歡被仇恨染得瘋了魔,麵對著江家的大火,威脅路人:救火的,他見一個殺一個。
柳言歡以前再瘋,也隻是對自己狠,但蘇慕楓覺得自己快要認不出他來了。
他想讓他回來。
“柳言歡,收手吧。”
他不知道柳言歡看著他的時候為何怔愣了一瞬。
“你現在知道過來了?”那聲怪罪刀子一般紮在他身上。
“跟我走吧。”
他不能答應,“跟你走?好成為你這樣的瘋子嗎?”
他們不是愛人,但也或許,從來不是知己。蘇慕楓隻有一腔把他綁在身邊的心,留不住他,但他也不會跟他走。
他把他錮在懷裡,吻了他。
這一輩子,也就算放下了。
……大概吧。
他們之後的人生沒有任何交集的跡象。
“阿爹,我已經照您說的做了,現在呢?”
“小兔崽子,愛滾哪去滾哪去。”他爹喝得爛醉如泥,嘴裡吐著粗話。
幾乎不做任何遲疑的,蘇慕楓答得很快,“好。”
他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他還記得,言歡有一天是要回去東京的。
蘇錦看不慣這個剛來的小子,總穿一身紅紅的衣服,跟結親的似的,就總去逗他:“蘇慕楓,你這一天天的是要跟哪家姑娘成親呀?”
蘇慕楓本人無趣得很,原來從來都隻是兩個人安安靜靜待著,最多柳言歡一人自言自語,他隻負責聽,現在沒有柳言歡,又突然冒出個逗他說話、不斷觸著他底線的蘇錦,麵色更陰沉。
蘇玉雖然不喜歡這個不速之客,卻倒也沒有做什麼過火之事,甚至除卻受蘇母之命叫他吃飯,不怎麼去理他。
這些人都比不了柳言歡,柳言歡對他的好他是清楚的,自己乾的那檔子卑鄙事他也是清楚的,但是他想不出彆的辦法,他舍不得,也離不開,離不開一個對自己如此好的人,他喜不喜歡柳言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他隻知道他們兩個人追求不同,沒有結果,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原先他想錯了,以為自己和他可以是一個世界的,但他擺脫不了他的出身,那種卑微乃至於卑鄙,刻在骨子裡。
他不願在這沒有結果的事物上花心思,權謀地位才是他的正道。
因此,再見柳言歡,看著他變得不同,變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樣,甚至更好,他不讓自己過分傷懷,隻道他的柳言歡已經死了。
可柳言歡變得溫馴起來了,那雙為深情而生的桃花眼第一次盛滿了類似深情的東西,雖然隻是對著那個人。
他才道,那個柳言歡,一直都是彆人的。
他幾次假意與他們合作,背地裡卻為晏秋崖賣命。晏秋崖拿著裹了糖的苦頭,拿捏著他在應天府養成的卑微的心,引他一步步走向他的對立麵,自己卻還甘之若飴,一無所知,在旁邊看著他深陷泥沼,救無可救。
當柳言歡知道禾肖年用那些手段騙了他的時候,他以為那是他的機會。在皇城司,他那顆惡劣的心本來想當著禾肖年的麵吻他的,可柳言歡漠然地看著他的一瞬間,他似乎恍然了什麼,但沒有抓住。
柳言歡什麼都知道。
他俯身在他耳邊,用影子擁抱了他。
柳言歡在某些方麵膽小而自卑,缺乏安全感,他覺得自己惡劣,所以選擇原諒一切沒有惡意的欺騙。
在某些方麵,他們確實一模一樣。
“我視你為知己,你卻看我像瘋子。”
“這世間哪有互不了解的知己?”
“不是互不了解,我懂你。”
現在他才明白,那句話的潛台詞是“至少我懂”,因為蘇慕楓自己也懂的,隻是他蒙蔽了自己,目盲地探索著世界,沒有安全感地將救命稻草視為狼心狗肺,卻又非要自私自利地占為己有。
他們是一樣的人,卻又因為膽小而自卑的心,誰都沒有說。
“我們都勇敢一點吧。”
於是他跟晏秋崖徹底決裂。
“我會接手皇城司的。”
這是他邁出的第二步。
第一步是將他的知己放手,推出去,用一點拙劣的演技和二人的心照不宣維護了一下自己的麵子,“等等……小心南蒼。”
柳言歡沒有說話,但他看到那個眼神,知道是原諒,或者說從沒有一絲怪罪。
“去找他吧,言歡。”
那人火紅的官服,鮮衣怒馬,策馬而去。
他扯了扯袖子,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穿紅衣。
他終於放下了那個早該放下的習慣。
現在,他的心裡可以再裝一個新的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