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驚蟄 一起新案子……(2 / 2)

“但這個牌子是你們溫亭欄的。”柳言歡在琴上拍下一塊牌子,大抵是剛才從死者身上拽下來的。牌子角落裡畫著一個奇怪的圖案,歪歪扭扭的,明顯不是原本就刻在牌子上,而是後來用小刀刻上去的。

“溫十九?”

柳言歡聽見這樣的名字心裡一跳,馬上恢複平靜,問道:“他現在在這裡嗎?”

“走丟了。”溫鉉秋聳聳肩,“跟人跑的不算少,況且跟人跑的人是他我也不奇怪。”

柳言歡把話一撂:“他死了。”

溫鉉秋琴聲一凜,“怎麼……怎麼死的?”

禾肖年道:“我們在查。你剛才說他跟人跑也不奇怪,為什麼?”

“禾豐,你對關撲了解多少?”

關撲,一種對賭押注獲取商品的方式,有機會不花一文錢就獲取高額商品,雖然有賭的性質,但關撲實際上是合法且不包括於賭博的。

禾肖年思忖道:“這麼說,喬二是通過關撲,從溫十九那裡獲得了什麼東西?”

“當時和喬二對賭的人,你可看到了?”

溫鉉秋看了看柳言歡,笑道:“他隻是說他通過關撲把自己賣給了一個人,至於是什麼人,他不說,我如何得知?”

柳言歡笑著拋出幾粒金珠子,“溫公子聰明人,溫十九能不惜用關撲把自己贈出去,一定是碰到了什麼難處,不得已而為之,溫公子哪裡會不知?”

溫鉉秋接住金珠子,“多謝,城東工部尚書家,你去問他家門客楚大人。”

“不客氣。還有,你可知道溫十九身上的香是什麼香?”

“有些人會自己調香,但溫十九用的香多是達官貴人贈的,這個你也可以問問楚大人。”

“好。”柳言歡轉頭奔城東而去。

“工部尚書家還有這麼個門客?”

禾肖年道:“楚瀾期,西蜀人,在工部任職,沒什麼名聲,也沒起過什麼是非。我覺得這件事不會和他扯上關係。”

“說不準,但溫鉉秋讓我們去問他,他應該是知道點什麼。正好,”柳言歡拿出紙筆,寫了份單子,“你拿這個去附近藥鋪問一下,能不能用來治陰虛火旺者。”

梔子,桂皮,檀香,丁香,鬱金……

禾肖年接過單子,在臨近工部的地方下了馬車。

“大人,這份單子似乎並不完整,這裡麵怕是差了一味蘇合香。還有,梔子應該並非單子裡麵的。”

禾肖年不懂這些:“如何得知?”

“這劑香近來流行於市井,各戶姑娘小姐就是用這劑藥加蘇合香作引,飲用後身上流出的汗液就會散發香氣。”

好……好花哨的玩意兒……

禾肖年又道:“那陰虛火旺的可以喝嗎?”

郎中道:“不建議,蘇合香會導致虛火上炎,容易造成心悸胸悶。”

禾肖年恍然,道:“再幫我按著改過的方子抓上一副吧。”

郎中:“?”問了一遍兒,合著這是打算害誰呢?

“楚大人,久仰大名。”

楚瀾期溫和地笑了笑,拱手道:“柳大人過譽了,楚某不敢當,隻是不知大人這次前來是想查什麼?”

柳言歡抬眸把楚瀾期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人明眸皓齒,大家風範,顯然受到過良好的教養,卻又顯得不驕不躁,不卑不亢。“不知楚大人可聽說過溫十九這個人?”

“知道自然是知道。”楚瀾期承認地大大方方,“溫亭欄的溫十九性格和煦儒雅,精通音律,棋藝也佳,我常去那裡與他切磋賞玩。”

柳言歡笑著,“切磋的恐怕不隻是音律和棋藝吧?”

楚瀾期愣在那裡,臉色一時間有些難看,很快好整以暇道:“兩廂情願,不可以?”

柳言歡聞言冷笑一聲:“兩廂情願到他樂意把自己作為商品關撲出去?哪怕那個人不是你?”

楚瀾期咬了咬牙,“我不知道為什麼。”

“那你知道他死了嗎?”柳言歡很快地把這句話丟了出去。

楚瀾期瞪著眼,全然沒有了之前淡然的模樣,“我……我……今天早上去溫亭欄,那個時候才得知他不見了,原來是死了麼?”

他聲音越說越小,直到最後垂下頭,眼淚打在地上。

“後悔嗎?”柳言歡挑了挑眉。

“什、什麼?”楚瀾期猛地抬起頭。

“殺了他,後悔嗎?”

“人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人不是……不是我殺的……”楚瀾期不斷搖頭否認著,眼白幾乎變得血紅,“他……他……為什麼?”

柳言歡揪住他的領子:“什麼為什麼?”

“言歡。”

柳言歡轉過頭,視線瞥到禾肖年手裡的藥包:“阿年,你來得正好。”

他接過藥包,“楚瀾期,這包藥,眼熟嗎?”

楚瀾期咬著牙,整個人戰栗著,“怎、怎麼了?”

“你知道溫十九體虛內火,你給他喝這個,不就是為了置他於死地?”

“怎麼是置他於死地呢?你知道我……”

“你愛他?”柳言歡冷笑一聲,“這藥是不致死,但是喝了之後火氣上浮,然後你把他逼到那種境地。”

楚瀾期苦笑著,整張臉寫滿了不甘心,“什麼境地?我讓他和我走,這是逼他了麼?我好歹是朝廷命官,他一個伶人,戲子,對他有什麼壞處?我受到的冷眼與流言蜚語隻多不少,我花大價錢把他贖出來,他應該感激我才對。”

禾肖年冷聲道:“你這麼在意他伶人的身份,你無時無刻不在低看他一眼,你呢?離了爹娘,離了你的身份,你什麼都不是。”

楚瀾期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我的錢已經給到溫亭欄了,他不肯走。他已經是我的了,他有什麼資格自殺?我想讓他看清楚,誰才是……”

“他不是誰的,不是任何人的。該看清楚的是你。”

“那個窮小子就行?他自己都吃不飽飯,憑什麼從我手裡把他搶走?就非要……”楚瀾期還想再說什麼,通紅的一雙眼投到他們身後,沒了聲。

“是你殺了他?”清冽的嗓音沒什麼感情地傳過來。

“溫鉉秋?你不是不管了?”柳言歡笑了笑。

“溫十九是死腦筋,一頭撞死在南牆上也不回頭,你怎麼忍心的?”溫鉉秋道,“你一廂情願地覺得自己交了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但溫十九從來沒有多收過你的錢,他每次偷偷通過你身邊的侍女把錢送還,但錢兩被你的侍女私吞,不信你可以問她。但是對於這件事,你從來沒有問過溫十九一句。說白了,你們之間就是幾筆買賣,你自己動了真情,一個石子投到河裡沒了回應,又動了殺心,你把藥定期送到溫十九那裡,他隻當是你的心意,不忍辜負——”

“不忍辜負我的藥,就忍辜負我這人?你們溫亭欄的人可真夠好笑的。”

溫鉉秋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他偷偷把自己賣給彆人,是不想毀了你的前程。”

“什麼?!”

溫鉉秋一拂袖,把爛攤子丟還給柳言歡,“這事我不想再管了,一群傻子!”

“所以他……他覺得自己是彆人的,我就不會要他了?”楚瀾期把下唇咬出了血,“我沒怪過他會對我的名聲不好。”

柳言歡輕聲道:“但是你還是在意了,他能看到。”

“是啊,他能看到。”楚瀾期道,“我以為他負了我,我以為隻要他死了,或者聽之任之、老老實實跟著我,他就永遠會是我的了。我下了藥,讓他心裡難受,讓他聽我的話,可他還是……還是不願留於人世。我後悔了,於是我借義莊的車,趁夜色把他送回我以為他喜歡的人身邊。”

“你是覺得喬二搶了溫十九,所以想趁此機會嫁禍喬二吧?”

“那又如何?”楚瀾期道,“溫十九不會回來了,我不會再在乎那個人的死活。”

“看來你並不打算珍惜溫十九用自己的命給你換回的名聲啊。可惜,他生前很痛苦,死後也不得安生。”

“你……是如何得知?”

“他手腕上全是自己抓出來的傷。”柳言歡冷冷道,“楚瀾期,你根本配不上溫十九。”

楚瀾期聞言反而笑了,“是啊,我知道,我認罪……”

那年,他不諳世事,被帶到溫亭欄聽曲兒,溫十九給他倒了杯酒,一身梔子甜香。他不知自己是醉了酒,還是醉了那身梔子香。

歲月經年,隻剩杯酒,再無梔子香。

半夜,一聲驚雷,驚了草蛩,驚了醉酒的人。

“阿年——”

“怎麼了?”

柳言歡接住遠處飛來一片花瓣,“到了。”

“嗯,京城的第一個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