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樓上的鄰居，那個總在醉酒之後、倒在走廊呼呼大睡的老鮑勃——全名叫比爾·鮑勃——失蹤了，他是在工作後的第一周的休息日發現老鮑勃不見了。

自從愛麗絲走後，除了卡爾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外地人，在這棟公寓樓裡不會有誰還會發自內心地在乎一個永遠醉醺醺、滿嘴胡話的老頭子，即使老鮑勃已經失蹤多天不見人影。

哥譚人很清楚一個人突然消失了意味著什麼，這種顯而易見的答案，那個該死的外地人就是不明白，一定要把事情問出個結果。

在卡爾持續不斷地敲門後，住在老鮑勃對麵的鄰居滿臉暴躁和不耐煩地打開門，一雙渾濁的眼珠緊緊盯住騷擾他睡覺的家夥，“你他媽有什麼毛病？”

“對不起，”為自己的打擾誠心道歉，年輕人坐著輪椅，麵對男人惡劣的態度並不害怕，可能是對那位老先生的擔心占據上風，他鼓起勇氣再次問：“您最近有見過老鮑勃嗎？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出現過了。”

男人麵色不善，眯著眼睛，將卡爾上下打量一遍，好似看一隻誤入狼群的肥羊，渾身散發出與這裡格格不入的愚蠢，“沒見過！蠢蛋！”

哥譚淳樸的民風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儘致，他做出國際友好手勢親切問候，再砰地一聲關上門。

從長廊的陰影裡走出，迪克·格雷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樣挨個問下去絕不是一個辦法，我們應該報警。”

男孩說完後又聳了聳肩，“雖然他們從來不怎麼靠譜過，但在對付這種人上絕對比你更有威懾力……前提是你能給出足夠的錢。”

“我已經報過警，也有兩位警察來詢問過情況。”

“他們怎麼說？”

“讓我等消息，接著便離開了。”

“哥譚警察慣用的伎倆，說不定轉頭就忘得一乾二淨。”

卡爾的情緒變得愈發低落。

迪克懊惱地抓了抓頭發，試圖對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進行彌補。

想一想之前看的那些偵探小說，他們都是怎麼做的？

藍眼睛的男孩一臉深沉，轉變嚴肅的樣子跟之前形成鮮明對比，“我們必須從關鍵的線索找起……你最後一次見比爾·鮑勃是在什麼時候？”

卡爾無比確切地說：“三天前，晚上九點。”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兩人有過交談。

“聽說你找到工作了？”

輪椅停下來，黑頭發的年輕人轉頭看向躺在走廊上的老人，老鮑勃裹著一條薄毯子，滿身酒氣，正用止不住顫抖的手拉開一罐啤酒。

卡爾稍微幫了一點小忙。

滋啦，易拉罐打開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裡回響。

“謝謝。”

老鮑勃接過啤酒，猛灌一口，“願意說一說是份怎樣的工作嗎？或者隨便什麼都行，隻要能跟我這個糟老頭子聊會天，已經很久沒人和我說過一句話了。”

卡爾移動輪椅，挪到一邊靠著牆壁，為不寬敞的過道留出可以通行的空間，“是布魯斯應聘了我，讓我可以在莊園協助他的管家一起打理花園。”

“布魯斯？”在哥譚，叫這個名字的人有很多，聯係卡爾提到的莊園和管家，老鮑勃隻想到一個人，“布魯斯·韋恩？那個韋恩？！”

老鮑勃酒醒了一半，眯縫著的眼睛都睜大不少。

卡爾微微歪頭看他，似乎不明白老鮑勃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老人搓了一把臉，使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我知道，布魯斯·韋恩……那個一年前死而複生的闊佬，記得數年前他就被法院宣告死亡了，許多人都對韋恩的財產虎視眈眈，隻有一個叫潘尼什麼的不放棄地尋找他。”

“興許是上帝保佑，韋恩居然真的沒死。”

老鮑勃盯著年輕人的臉看了很長時間，他一直知道這位不屬於哥譚的外地人有多麼英俊，也知道居住在這棟公寓樓的少男少女們常常暗地裡對卡爾議論紛紛。

他們顯然充滿好奇與困惑，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有勇氣去主動和他接觸。

仿佛一塊亮閃閃的金子掉進發黴、生鏽的銅幣堆，它存在那裡，光彩熠熠，美好耀眼得不真實，所有人不敢上前觸碰，唯恐是一個虛假的幻影，觸之即散。

直到愛麗絲——那個可愛、善良的女孩伸出手主動觸碰，幻影凝結出實體，俯瞰眾生百態的神明走下雲端，在女孩牽引中來到人間。

“那個一副蠢樣的韋恩……”老鮑勃努力組織語言，好讓他委婉提醒的話不過於直白，“彆管外界怎麼評價，能夠接管韋恩企業的家夥絕不是省油的燈，而且，你和他相處時一定多加小心，不管狗屁韋恩多麼喜歡和一些名模名媛廝混，他們那些富豪，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癖好，相信我，我為不少人工作過，我見的多了。”

“您是擔心布魯斯會傷害我嗎？”卡爾直白地點出老人拐彎抹角的關心，他搖搖頭，“請放心，我和布魯斯是朋友，他不會那麼做，我相信他。”

老鮑勃嗤之以鼻，如果不是喝多了沒有力氣，他看起來簡直想往年輕人漂亮的腦袋瓜來上一巴掌，好讓昏了頭的笨蛋清醒清醒。

“然後呢？”

回到卡爾的公寓，迪克坐在沙發上聽他講述著兩人最後一次見麵發生的事，陪著他一起走遍整棟公寓樓，一下午沒有喝水的男孩終於收到來自朋友衝泡的茶水。

“哇，這是什麼茶？好香。”

被主人精心挑選後送出的茶葉在熱水浸泡下飄出陣陣清香，即使遭到卡爾這種對茶一竅不通的門外漢粗暴的沏泡，它依然憑借自身絕佳上好的品質俘獲了迪克的嗅覺。

“聽潘尼沃斯先生介紹，”卡爾回答，“似乎是一種來自中國的茶葉。”

迪克看著那些綠色的葉子，分辨不出它們和家裡的紅茶有什麼不同，他無聊地放下杯子，繼續問道：“在那之後呢？你就回家了？”

“沒有，我們聊了一會兒，然後老鮑勃接到一個電話，他匆匆離開，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你聽到他們說什麼了嗎？”

“他走得很著急，我隻聽清一句‘午夜十二點’。”

男孩摸著下巴沉思一會，展開卡爾放在家裡備用的地圖，指著一個地方說：“如果那不意味著時間，我記得就在一個街區外的拐角處，有一個叫做‘午夜十二點’的酒吧……會是指的這個地方嗎？”

他看向沉默不語的朋友，也不確定猜測的是否正確。

“老鮑勃很喜歡喝酒，也許說的就是那個酒吧，”卡爾沒有否決，同時心裡做好了決定，“謝謝你，迪克，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迪克總是很敏銳，一眼讀出卡爾接下來想做什麼，“你要去那個酒吧？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那是‘羅馬人’的地盤，徘徊在周圍的家夥們都是幫派成員！”

“我能保護自己，而且不能再等下去，必須儘快找到老鮑勃，他已經失蹤三天了。”

“你會很危險！”

小格雷森抓住卡爾的輪椅，對他糟糕透頂的決定表示十萬分的不讚同。

卡爾看一眼手表的時間，“迪克，我很高興你今天能來看我，但現在——你真的應該回家了，再不走會趕不上末班車。”

“還有地鐵，你不能——”

“太晚回家不安全。”

“哦，卡爾——”男孩的聲音又長又可憐，那雙濕漉漉的圓眼睛注視著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搭在輪椅扶手上，就像一隻即將被遺棄的小貓，“就讓我留下來吧，你一個人我真的會很擔心。”

鐵石心腸的外星人沒有被男孩的殺手鐧打敗，年輕人抬手點在迪克的額頭，虹膜的藍色在一瞬間變得濃鬱、明亮，清澈的瞳孔倒映出迪克渙散的眼神。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