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描述見到的場景呢？

在這異常寂靜的夜晚，街邊的路燈“滋滋”作響。

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卡爾離開輪椅，站起來的動作形似一個被操控的木偶，僵硬、遲緩、了無生氣……

他張開雙手——從動作上看，非常像是要去擁抱什麼——搖晃地向前邁步，又因為腿部不便於行動的原因摔倒，是布魯斯將他及時接住，避免他跟地麵來上一個親密接觸。

那個一直頑強閃爍的路燈終於徹底報廢，整個街道陷入一望無際的黑暗。

布魯斯看著卡爾茫然無措的眼神，他似乎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也更對布魯斯的話感到很難以置信，手指無意識抓緊大腿上的布料，“這不可能，我怎麼會——”

卡爾像被扼住了喉嚨，突然噤聲，在布魯斯對他將話說到一半的困惑眼神下，生硬地轉移話題，“你……怎麼會在這裡？”

布魯斯並不在意卡爾的奇怪反應，他推著輪椅，走向不遠處那家唯一亮著燈的餐廳，“是我將格麗達送到了這裡，我得找到她。”

“太危險了，”卡爾對他朋友說，以一種他所熟悉的、類似於那個AI的反對口吻，“你應該將知道的線索告訴警察，不該一個人孤身涉險，而且，你這樣做會讓管家先生擔心的。”

聲音來自頭頂的上方，卡爾聽到布魯斯沉穩的嗓音隱隱有一絲笑意，“我很高興你能和阿福相處得如此融洽，不過，在說這句話之前，你不先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端坐在輪椅裡的年輕人僵直了一會兒，也記起來自己所做的事情跟朋友的行為相差無幾，他乾巴巴地說：“……和你一樣，我是來找老鮑勃。”

布魯斯沒有惡意地笑了起來，接著順勢問道：“那麼，你有什麼發現？”

“老鮑勃在酒吧，”卡爾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堅定，但對如此確信的原因一字不提，他停頓一下，才再次說道：“……我剛才繞著整座建築看了一圈，發現一個位於高處的通風口，可以從那裡順著通風管道進入酒吧。”

“位置很高？”

輪椅上的年輕人往後仰起頭，盯著布魯斯仔細看了幾秒，“在比你稍微高一點點的位置。”

“這就容易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等那些家夥離開後再做行動。”

由於不久前兩個幫派在街頭發生的火並，周圍許多商店出於安全考慮就提前了關門的時間，寒冷空曠的街道上，前方不遠處唯一開著的餐廳，成了他們現在看到的僅有的亮源。

太安靜了。

這樣的念頭閃過布魯斯的腦海，卡爾的聲音又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不，不是我們，那個通風口很小，我們進不去。”

“所以？”

“我有兩個同伴，可以拜托他們。”

提姆和迪克，讓他們去。

這是哥譚給出的——祂所認為——最絕佳、快捷的方法。

沒有時間了。

直到接近那間酒吧，一直被某種東西屏蔽的哥譚忽然確認了老鮑勃的位置。

他就在酒吧的內部。

哥譚不停地對卡爾傳達出這個信息，迫切地想以最快速度進入裡麵。

卡爾能理解哥譚的急切，老鮑勃和格麗達失蹤了三天，在這期間有足夠時間發生各種各樣的壞事，最壞的情況，恐怕是已經遭遇不測……

這絕不是卡爾和哥譚想要的結果。

事已至此，加上時間緊迫，卡爾找不到彆的選擇前，又有哥譚在一旁暗中幫助，給出了一定會保護好他們的承諾，他願意優先遵循祂的意願。

但有什麼地方不對，卡爾感覺到了，卻沒找到這種奇怪源於哪裡。

“他們就在前邊的餐廳，我們——”

“你覺得，從這裡到餐廳有多遠？”

布魯斯停下腳步，嚴肅地直視前方。

那家明亮溫暖的餐廳離他們很近，隻要幾步就能到達。

他們走了多久？

“……不到一分鐘的路程，我們走了七分鐘。”

卡爾有時非常聰明，不需要彆人告訴他，立刻意識到一直忽視的周圍環境透漏出的古怪，眼睛瞥一眼手表，他慶幸不久前看過時間，現在能精確說出過去了多久。

當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城市的喧囂聲消失了，一場大霧隨之襲來，肆無忌憚地吞噬著周邊一切，將兩人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

“他們還在餐廳……”

遠遠地看著光線被吞沒，卡爾擔憂的情緒占據上風，使他忘記未曾解除的桎梏，情急之中從輪椅上跌落下來。

頭部接著傳來一陣刺痛，眼前閃過一望無際的黑海，夾雜著許多支離破碎的畫麵。

他看到喬和拉臘，父母遙遙注視著遠行的孩子，被夜幕覆蓋的建築在爆炸的白光中摧毀，沒有任何共鳴和連接之下，他又一次聽見氪星的呼喚。

地球無法阻止。

他們發現了祂，也終將找到祂。

氪星。

母星（Mother）。

繁育者。

在這一聲疊過一聲的低語中，卡爾的耳邊，那個遙遠的多年前，金發女孩輕輕哼唱的歌謠劃破長空，蓋過了所有祈求的聲音，給予他片刻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