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閱曆和輩分上講,扇回雪都是崇越的前輩,前輩發話,崇越這個後輩自然是責無旁貸。
然而他看了墨夷音一眼,才道:“請扇尊直說,若是晚輩能幫得上忙,當全力以赴。”
“這也不是說什麼難事,想來劍君會很樂意。”
扇回雪清清嗓子,拿扇一指墨夷音,“阿音有事下山,我們三尊皆有要務在身,不能陪同,聽聞劍君古道熱腸,修為高絕,實在是保護阿音的不二人選,不知劍君的意思——”
果然不出扇回雪所料,崇越幾乎是立即答應了他的要求,“既然是扇尊前輩的要求,晚輩定然不負所托。”
墨夷音默默旁觀,很想問一句,是不是有人忘了問她的意見?
扇回雪和安若貧自作主張,不僅讓崇越陪著墨夷音,還把他們出門時用的芥子袋準備好了,即使崇越說自己有,安若貧也給了他一個,還偷偷交代他,裡麵的東西都是給墨夷音師姐的,讓他照顧好墨夷音。
當扇回雪和安若貧站在歸元宗的大門前,目送墨夷音和崇越遠去時,墨夷音還沒想明白,事情為何發展的如此之快,莫名其妙她身邊就多了一個男人,且從各個角度上來說,她和這個男人不熟。
墨夷音不忍拂了扇尊與安尊的好意,況且崇越這個人性子沉默冷淡,多數時間並不說話,兩人之間雖沒什麼交流,也算安然無事。
歸元宗坐落於群山之中,因此墨夷音趕路時走的都是些崎嶇坎坷的山路。
墨夷音和崇越一連趕了七八天的路,直到這日晚,墨夷音提議說在此休息一晚。
天上半輪月魄,映的江河波光粼粼,如撒白銀。
岸邊燃起火光,溫暖的焰色照亮兩人的麵龐,崇越撥了撥火堆,欲言又止。
他雖答應了扇尊要照顧墨夷音,但是卻沒問清楚墨夷音要做什麼,以至於他心中一直有個疑惑,墨夷音到底是要去哪兒,若說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卻也不見她著急。
跳躍的火光中,崇越感到有些困倦,他雖是修者,已到了不饑不渴的境界,但是他從多年前修為難以前進,所以逐漸和凡人一樣,時不時會感到疲累。
他乾脆起身,站到流動的河水邊,清涼的夜風拂麵,吹走不少倦意。
崇越低頭,看到水麵中的自己,紫衣鐵尺,高鼻薄唇,冷淡疏離的眉眼中,是他人難以窺探的絕望心境。
恍惚間,他看到一個容貌秀美的女子,從水中走出,綠衣玉帶,對他盈盈一笑,“崇越,好久不見。”
他不語,緊盯著眼前的少女,那女子身上有一股濕潤的水汽,她的眼睛也像春水般柔軟,笑容溫和,嬌柔的聲音如婉轉的黃鸝。
“怎麼,你不認得我啦?”
少女輕輕歪頭,天真的神態好似林間不怕生人的小鹿。
崇越仍是不言,可神情中已經流露出痛苦和懷戀來。
“你忘了我嗎?”
少女噘嘴,“你真是個負心漢,我一直等你來找我,可你為什麼不來呢?”
她的聲音低下去,帶了淡淡的哭腔,“我一直在等你啊,崇越。”
晶瑩的淚珠滑落,在月光下猶如一顆剔透的水晶,崇越伸手接住了那顆淚珠,手心的觸感冰涼刺骨,可他心裡猶似火燒,這是他不敢觸碰的人,也是他永遠不能忘卻的回憶。
他終於開口,沙啞的聲音像砂礫在摩擦,“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會原諒我嗎?”
“會啊,你來陪我,我就原諒你 。”
少女甜甜一笑,對他伸出手。
崇越握住少女的手,冰涼的感覺逐漸侵襲全身,少女的微笑越來越模糊,他全身仿佛置身於冰涼的水中,口鼻中也充斥著一股窒息的涼意。
忽然,“嘩啦”一聲,全身濕透的崇越被墨夷音從水中拉出來,崇越站在岸邊,兩人的手互相交握。
崇越低頭,仿佛還未從那迷離的幻想中抽離,眼前是他日思夜想的容顏,他忽然展開雙臂,摟住了墨夷音。
“你回來了,我好想你。”
濡濕的衣衫貼著墨夷音的臉頰與衣襟,冷冽的苦香從崇越的身上傳來,一如他這個人。
墨夷音強忍著沒有發火,用刀鞘戳了戳崇越的腰腹。
“放開。”
她之所以忍耐崇越這突然發瘋似的行為,乃是因為剛才在水中,有一隻水鏡妖借月光映水之際,在水中看到了崇越的記憶,化成模糊的幻影,變成了崇越最想看到的那個人。
思念越深,看到的人影越清晰。
這是一種非常容易識破的小把戲,蓋因水鏡妖化成的人形帶有水特有的腥氣和冰冷,哪怕是一般修者,也能輕易識破它的詭計,將它打回原形。
她往火堆裡添柴時,看到水鏡妖化成由水組成的人形,與崇越交談。崇越能打過魔族,小小的水鏡妖自然也不在話下,可是她看到了什麼,崇越不僅沒拿出鐵尺,將水鏡妖打成一灘水,甚至還主動投入水鏡妖的懷抱中,若不是她及時出手,恐怕崇越就真的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