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越立刻道:“就算要打,也不該在這船上,是我太魯莽,擾了你的清靜。”
他說話小心翼翼,有幾分小心,像是在怕墨夷音生氣。
其實崇越麵對墨夷音時一直有些謹慎,他像是在麵對一樽失而複得的瓷器,用儘了所有的溫柔和耐心,隻怕會再次傷害到她。
可墨夷音活了四百多年,也算見識過大大小小的風浪,對於崇越的小心態度,倒是有些無奈起來。
“說起來,還有一件事或許要拜托你。你可知道有什麼靈器能暫時寄存人的魂靈?”
崇越一愣,“這倒是沒有聽說過,人死後魂靈不久就會消失,修者的魂靈因為經過修煉,比普通人的魂靈存在的時間更要長一些,但是從來沒有說能讓人的魂靈長時間寄存於靈器中的方法。”
“沒有嗎?”
墨夷音又看了春水一眼,崇越以為她是想讓兵魂從春水刃中脫離,說道:“兵魂自投入鑄劍爐後,凡是煉成,就無法離開兵器,和兵器是一體共生之物,一旦兵器毀了,兵魂也會消失。”
墨夷音知道是崇越誤會了,剛要解釋,忽聽兩聲“篤篤”的敲門聲。
墨夷音過去開了門,男人碧衣長衫,肩上的淡粉色花朵在清風中微微搖曳,清俊的臉上綻開一個淺淺的笑容,“雲夢澤的風景不錯,小初、你可要出來看看?”
闔夢生的邀請來的突兀,崇越幾步上前,“雲夢澤八百裡水域,我也想見識見識此間風光,想來闔道友也不介意多一個人。”
“雲夢澤的風景雖好,兩人看足矣,崇越,我的刀就拜托你照顧了。”
崇越看了闔夢生,又看了看墨夷音,似乎不敢相信,墨夷音不過是見了他一麵,就對他如此信任,還有意支開自己,他忽然理解了剛才阿律的感受,他眼睜睜的看著墨夷音跟著闔夢生離開,兩雙腳就像生了根一般,怎麼也抬不起來。
雲夢澤的水域寬廣,楫蘭舟行駛其上,宛如一片綠葉在湖中漂流,身在船上,麵對無窮無儘的水域,人不免會生出滄海一粟、身如蜉蝣之感。
闔夢生看著這個自己曾經萬分愛重的小徒兒,故人相見,本該有許多話要說,他此時卻忽然啞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還是墨夷音先開了口,“夢生師父這些年過得好嗎?”
話音未落,墨夷音便覺得自己問錯了,倘若真的過得好,又為何會恰巧出現在這雲夢澤上,除非是長年累月地待在這裡,才會叫崇越他們尋到,且正好救下自己。
“夢生師父還是沒有放下當年的事。”墨夷音道,“隻是當年的我也死了,大晁也已覆滅百年,如今就連仲顏祁也將定魂珠取出,結束了自己的執念,夢生師父,這楫蘭舟,也該離開雲夢澤了。”
“當年明月在,何曾照故人。你既然回來了,我有什麼放不下的。你肯叫我一聲師父,我已經很開心了。”
闔夢生微微含笑,“你說的對,這雲夢澤的風景我早就看膩了,想當初,我便是要踏遍名山大川,賞儘人間美景。”
他笑了下,“隻是你呢,你接下來要往哪裡去,為何會來這雲夢澤,是因為聽說仲顏祁在雲夢澤殺人一事?”
墨夷音搖搖頭,“不是。”
麵對這位許久不見的師父,墨夷音將修煉紅塵道一事娓娓道來,其中並無絲毫隱瞞。
闔夢生此人是個散修,無門無派,但是卻自有一番修行的法子,譬如這定魂珠,知者寥寥,而闔夢生不僅知道,還能將此珠送給仲顏祁保命,足見得他不一般了。
然而當墨夷音說出自己魂魄分裂,恐怕有性命之憂時,闔夢生沉默了良久,說道:“除非找到最後一個轉生,殺了她,分魂回歸,否則依靠定魂珠,你就算暫時可以撐住,神魂猶如瓷器,若是自身不堅,外物雖能幫忙黏住,但是又豈能長久?”
墨夷音點點頭,道:“尋找轉生一事不是一時半會能成的,所以我才想要先尋找定魂珠穩住神魂。最多不過百年,那轉生就會死去,人世多艱,平安一世,一生如意者又有幾人?”
楫蘭舟行駛的雖慢,仍有水上清風送來菱角荷葉的香,兩人感受著這碧水接天,清風拂麵的美景,心中雖有事,精神上卻是暢快,有心曠神怡之感。
闔夢生道:“仲顏祁的魂魄已經消散了嗎?”
他本是例行地問一句,況且墨夷音的前世和仲顏祁畢竟曾是夫妻,想來墨夷音看見仲顏祁徹底消失,也是會傷心的吧。
墨夷音臉上露出古怪神色,說道:“他,他還活著。”
闔夢生大驚,“怎麼會,那定魂珠不是被他親自取出來了嗎?”
“是我的刀。”
闔夢生不解,直到墨夷音將當時的情景道出,他才恍然大悟,又嘖嘖稱奇道:“沒想到這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刀魂,要知道,那刀魂可不是輕易能成,非是怨入骨髓便是意誌極強的人,看來你這個兵魂非同一般。換了個兵魂,隻怕早就將仲顏祁的殘魂吞噬入腹了。”
“夢生師父可有將仲顏祁的殘魂放出來溫養的法子,我的刀畢竟是殺人的刀,有些戾氣,長時間在刀中對仲顏祁的神魂不利。”
闔夢生托著下巴沉思了會兒,說道:“是有一種溫養魂魄的方法,隻是,你真的還要讓他活下來嗎,或許他寧願死在四百年前那個雨天,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