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似血,掛在地平線上隻是不肯落下,無論城上還是牆下,倒下的人越堆越多。小紀的膝蓋中了一箭,血流如注。他稍做包紮,蒼白著臉仍然守在趙益身邊。天際雲邊不知何時已有半輪淡淡的月亮,但暮色始終不肯來臨,同樣看到這的還有遼國大將蕭達覽。他並沒料知會遇到抵死頑抗,看來這些宋人誓與城同存亡。他有些急躁,又拖一天麼?當下傳令起帥旗,親自往城下督戰。
日落前,契丹人發起了當天的最後一次攻城。
趙益拿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汙物,汗與血凝在一起,抹也抹不開,估計麵似惡鬼。他看看小紀,並不好多少,唇乾得快裂開了。見他轉頭,小紀張嘴笑了笑,“王爺,…”話未說完,嗖地一聲響箭竄過,隨著而來的便是密似急雨的來箭。他們不約而同向下縮去,避在城牆後。沒多久,熟悉的撞車聲又來了,城門被撞得一震又一震,讓人擔心到底還能支撐多久。遼人呼嘯而上,企圖攀城而入。趙益看了看手中的刀,已經有十幾個鈍口,若是把寶刀該有多好。他歎口氣,抓起弓箭,在架子弩的掩護下開弓。
也不知有多久,突然有人發出第一聲歡呼,“援軍到!”
趙益定睛看去,果然有隊打著大宋旗號的騎兵,在遼人方陣中縱橫穿插。人數不多,約二千多人,因此遊走在遼軍邊緣,策馬衝殺,絕不戀戰,衝過後在百米處又調頭反衝。長刀耀目,氣勢如虹,呐喊聲震。契丹方陣受此突然衝擊,又見遠處塵土沸揚,也不知趙宋後頭援軍到了多少,陣腳便有些淩亂,攻勢緩了下來。
顧守和聽得城下動靜,讓親兵扶他至城頭細看,傳令二千步兵集結,放下千斤石,準備接這支騎兵入城。趙益詫異,為何不準備城內騎兵出城廝殺,卻見他發令後已是氣喘籲籲,無力說話。唐遲傳完令,見他疑惑,釋道,“王爺,此必是威虎軍的探路先鋒,許是遇到我們派出接頭的探子,知道城急才來救援。如不接他們入城,必不能對抗遼人大軍。你看他們在對方營間空隙穿插,不曾正麵對抗方陣。奇了,他們難道已和燒糧草的小隊會合,不然怎麼對敵營如此熟悉。”又道,“呀,他們向帥旗去了!”不待他說,眾人已將目光集中在那處。蕭達覽的親兵隊見來得勢凶,齊齊扣箭在手,待衝至二百米處同時開弓。箭雨過去,便有不少人栽下馬來。
趙益眼尖,已見趙瑜正在當先一排,用長槍撥打箭支。第二撥箭雨又來,他身子晃了晃,肩頭已中箭。趙益的一顆心便似要跳將出來,耳邊隻餘小紀驚呼,“都頭中箭了!”
說話間趙瑜的馬已衝至最前方,眾人見他將肩頭狼牙箭狠狠一拔,發一聲喊,將手中長槍擲向旗下敵帥,提弓在手,連珠箭發。蕭達覽躲過長槍,胸口大痛,低頭看去,兩支長羽箭已沒根而入。他苦笑一下,訂此計本要取下防線薄弱的寧州,切斷宋軍糧草之路,卻沒想功敗垂成。
第三箭流星般正中蕭達覽的脖子,而發箭的人已一陣風般撲到跟前,提刀砍向掌旗的親兵。
趙益眼中全是淚,模模糊糊見趙瑜被遼軍圍住,砍,回砍,後麵的騎兵衝上來,鮮血四散,不斷有人倒下。城頭上站著二十幾個大嗓門,大喊,“蕭達覽死了!蕭達覽死了!”傳在曠野中便是死了…死了…敵軍大亂,緩緩向後退去。十幾天來城門第一次吱吱啞啞放下,步兵手持盾牌呐喊著衝出城外,在城門兩邊紮下陣腳,騎兵縱馬奔入敵軍,馬蹄聲急,踏破敵虜。敵軍相互踐踏,死傷無數。騎兵衝殺數陣,終不敢久戰,急馳回城,而步兵在後隨著奔進。來不及回來的被對方一頓砍殺,慘叫聲蓋住了放下千斤石的聲響。“將軍!”身邊亦是驚叫,趙益回首,顧守和緩緩倒下,人事不知。
咣當,趙益再也握不住手中之刀。
不知何時暮靄終於籠罩大地,半輪月亮高高掛在空中。遍野觸目所及的皆是在此戰中失去生命的人。便沒死的,無不身上帶傷。歸林鳥兒低掠,啞啞鳴聲提醒大家,這一天,終是過去了。
寧州之戰,殺遼大將蕭達覽,趙宋以一萬之力抵住五萬遼軍,後人皆以此為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