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益淚盈於睫,數次泣向皇帝,“三哥,臣弟隻道此次埋骨邊關,再也見不著陛下和娘娘了。”趙恒亦是動容,“七哥,娘娘聽說你陷在寧州,幾番哭暈。”敘過離情,皇帝才收淚笑道,“曬得黑了些,比在京時氣色倒好。”趙益也收淚,“臣見陛下一時情急,致有失儀,陛下勿見怪。”席間有說有笑,內侍三次來回,“相公在聽小曲喝酒呢。”“相公在與人賭博。”“相公睡著了,鼾聲如雷。”
趙恒駐在圍城之中,難免心慌,見同行相爺處之自若,方才心定。趙益察言觀色,向前道,“此次臣幸賴馬連都頭趙瑜救護方能脫險。臣不敢私交,報於陛下,或可留用。”本朝的規矩,不許閒散王爺私下交往將領,唯恐生亂。
趙恒笑道,“既如此,便傳他來吧。”趙益吩咐小紀去了,又陪著趙恒聊天,見他有些心神不寧,便道,“三哥莫非夜深體乏,不如早點休息?”趙恒卻道,“既然七哥引薦,我定要見上一見。不過後頭有些事務,你且坐在此稍等,待我安排妥當即回。”趙益自然答應,趙恒急匆匆去了。
趙益向內侍九月擠眉弄眼,“官家帶了哪位寵妃同行?”九月笑,上前悄道,“此次隨行的有位心上之人,卻是還沒收用的。王爺也認得,便貴府送上的惠兒姑娘。”趙益詫異,“官家竟如此喜愛,為何還不收用?”九月細聲道,“惠兒姑娘體弱,陛下恐其難承雨露,故爾如此。”他又道,“王爺可要改口。官家喜她姿容才藝皆出眾,又嫌同姓不好,改賜其歸母姓為羅,如今宮中皆以羅姑娘稱呼。”趙益笑道,“何不給予封號?”九月答,“娘娘不甚喜歡,有次竟叫宮人喚至慈壽宮,擬用白綾賜死。官家北狩,不敢留她在宮,恐生變數。”太後的性子甚是寬厚,竟然會有此舉,趙益吃了驚,“這又為何?”九月搖頭,“不知,王爺回京,還是勸娘娘回心轉意才是。”趙益點頭,“自然,她人原出自我府。”
兩人喁喁低語,那邊小紀領著趙瑜來了。趙益見趙瑜神色不定,賠禮道,“時辰晚了,可惜官家事務忒忙,吃飯時又多聊了幾句。”趙瑜哪敢受他的禮,“王爺多禮。”
一會九月出來,麵有難色,向趙瑜作禮,“官家心情不快,說明日再見也罷。”趙益急問如何,九月搖頭,“羅姑娘舟車勞頓,說臉色不好,不願見官家的麵,讓人把官家攔在門外。”趙益笑道,“好大的麵子!”不得不同趙瑜自回。
次日皇帝宣馬軍都頭趙瑜進見,溫語嘉獎,晉兩級,賜銀若乾絹若乾。接近細看,皇帝年約二十四五,容貌英挺,比同母弟敬王趙益柔美外更多沉穩,舉手投足間帝王相,倒想象不出被娘子拒後團團轉的樣子。
皇帝在此,幾十萬大軍奮勇當前,與遼軍大戰幾場,終於定下盟約,百年內互不侵犯。宣誓那日歡呼聲地動山搖,守邊關十年的老將官無不抹淚。契丹大軍拔營而去,趙宋之軍也依次撤兵,趙益把趙瑜撥至皇帝親兵,隨駕回京。
路上趙瑜心神不定,一時想到伺機了結,一時又恐連累趙益。
一日她正與趙益行在軍中,前方有車停下,約是宮女坐久了下車鬆散。其中有一女娘身姿窈窕,淡綠絲裙,青絲鬆鬆挽了墮馬髻,左腮上不笑也隱隱有個梨渦。
趙益遠遠望見,“果然天恩浩大,幾月未見,羅姑娘竟出落得如此美麗。當日她若已有此時容光,我定然按捺不住,難怪二郎你也看得呆了。”趙瑜恍惚出神,竟絲毫未聽得他說了何語。其實便有幾十個大雷在頭頂轟鳴,她也無法移開視線,隻為這位難描難畫的美人,竟是自己的孿生姐姐趙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