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秦洵第二次坐火車。第一次去了省城,第二次——也就是這次,要去北平。
秦洵在出發前看過很多的書。話本裡的北平有五龍亭,也有南長街,廟會在每年的農曆四月初一。黑漆門的四合院,威武的天安門,神秘的紫禁城。
那兒知識受到尊重,禮節並未廢除,人們身穿長袍或西服,相互致意。
北平透著閒適。它不是上海的鬨熱,沒有南京的遼闊,更彆說是江浙的沉著和福州的特色。但北平的枝梢末節透出的慵意是獨一無二的。
秦洵想觸摸那兒的慵懶,他從摸上書本閱讀到北平時那一刻,就對這個地方產生了巨大的興趣。他想去觸碰這個世界。
於是他在火車上可謂激動萬分,根本就靜不下來,即便在睡著了,也時不時傻笑一下,活像個傻子。
蘇韶明顯習慣了自家弟弟這般模樣,十分乾脆撇頭,對著車窗理了理自己的頭發,隨後對南陌說:“你對洵兒的感受如何?”
南陌正看著秦洵——後者現在已經放任自己去夢裡的北平了——聞言分出一點心思給蘇韶:“嗯?”
蘇韶抬抬下巴,指了指秦洵,眼睛眨了眨,語氣帶了些許狡黠:“我是說洵兒。你是不是喜歡他?”
南陌:“……”
不知為什麼,他的內心居然有了一種終於被理解的心酸。
看南陌有些驚訝又有些複雜的神情,蘇韶懷疑自己的推測是不是錯了,剛想道歉,就聽南陌道:“是的,蘇小姐。”
蘇韶有些意外,而另一位主人公隻是溫柔地笑了笑:
“我喜歡秦洵,很早就喜歡了。隻是——”
“隻是什麼?”
“他把我拒絕了。”
“……”
南陌語氣中難掩失落。蘇韶鬆了口氣:“拒絕了啊。”
南陌點頭,麵上一副難過與留戀的神情。當然這是裝出來的,南陌明白蘇韶的顧慮。
蘇韶內心嘖嘖,半晌她道:“洵兒的感情我不會插手。但既然他把你拒絕了,我還是希望你們可以維持一下朋友的關係。雖然聽起來有些強人所難,但為了洵兒,我還是希望你能這麼做——洵兒在家裡沒什麼朋友。”
好不容易有個朋友,結果還對秦洵抱有這個心思。蘇韶心裡搖了搖頭 ,捋著思維,緩緩道:“從一個姐姐的角度來看,我很高興你可以你能和洵兒成為好朋友,這樣他也不孤單;但我並不想,準確的來說,是不同意讓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吃飯。”
說到這,蘇韶語氣有些微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接觸洋人太多從而改變了一些思想與看法,但於公,家族還是要傳宗接代;於私,我還是想讓秦洵和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不是嗎?”
頓了頓,蘇韶微笑補了句:“我沒有歧視的意思,真的。發誓。”
她伸手放在耳邊發誓。
這時候,要麼做個鋼板把人剛死,要麼做個棉花讓人無語死。南陌含笑,不緊不慢,禮貌回應蘇韶:“蘇小姐,請相信我,我會尊重秦洵的一切想法。哪怕他對我感到惡心也無所謂,隻要他需要我,那麼我一定會在他的身邊。但也提一句——他沒朋友也是因為你們把他看得太死。”
蘇韶一愣,又聽南陌娓娓道:“秦洵和彆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是作為一隻從出生開始就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在接觸到天空的那一刻,他心就屬於天空了。你們給他一個金碧輝煌事物具備的籠子,還妄想他能建立一定的人際關係——”
南陌眼底藏著些冷意,輕嘲道:“這不就是異想天開麼?”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針鋒相對。
蘇韶不免想起先前回到家,秦母向她抱怨秦洵三四月偷偷跑到省城的事。
“另外,我對秦洵除了思慕之情再無其他。你猜對了,我喜歡他,我愛他,我可以單方麵付出一切,我可以保障他的平安無憂。因為我希望他一直快樂。”南陌道,“我想要的,僅此而已。”
“……”蘇韶笑了笑,像是被說服了:“你所說的,也是我們所想的。”
南陌沒有回答。
蘇韶明白自己有了一個聽眾:“洵兒一生下來,算命的就說他活不過十八。他有先天的心臟病,藥吃了一大堆,也沒什麼好轉。我們也是一個矛盾體,希望他可以快樂長大,卻又把他關在家裡,限製他的自由。”
蘇韶長歎一聲:“當年我和大哥說好了,等洵兒過了十八,他想去哪兒我們做哥哥姐姐的就帶他去哪兒玩,他想要什麼就給他買什麼。謝謝你提醒我,我們都忘記洵兒不想要未來的臆想,而是現在。”
方才的針鋒相對慢慢溫和下來。蘇韶看了眼秦洵,想來秦洵夢見了什麼,笑得很開心。
蘇韶笑笑,看向南陌:“你追他,我不會乾涉;但若想讓我幫忙,我不會出任何力氣。我同意你們的一切,也很感謝你不會離開洵兒。”
南陌頷首致以謝意:“感謝你對我的包容。”
我代表未來的我向你致以誠摯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