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笑眯眯地對穀離非說,我在這裡掃地掃了三十多年,碰到的家庭變故、人生波折,生老病死,不知有幾多。不管是人,還是東西,都逃不開生生死死,但是世上還是生機勃勃的。隻要有幸經曆過,就是你的福氣了,做人都不易,不要太執著了。小媽媽,你彆哭啊。
穀離非把要彈出眼眶的眼淚硬生生逼回去,勉強笑起來。“阿婆,是秋風吹迷了我的眼睛。”
阿婆理解地笑笑,拿著笤帚走了。
“阿婆講的話真有道理,為什麼我沒福氣早兩年聽見?”
女人的聲音。
夏灩瀾的聲音。
夏灩瀾今天是來婦科檢查的。
生殖係統,肝功能,尿常規,她全套來了一份兒,檢查好了醫生讓她出門溜達半個小時後來取報告。
出了婦科,她鬼使神差地來了兒童樓轉悠。多看看新生的寶寶,可以調節心情。
隻是沒想到,寶寶還沒看見,卻看見穀離非。
她想起也就僅僅不到半年前吧,自己還趾高氣揚地約穀離非吃飯,顯擺老公來著。當時穀離非看著她的眼神,陰晴難辨,她憑空就以為是羨慕,嫉妒,眼紅。
現在明白了,原來是憐憫。
一個穀大美女不要的男人,棄如敝履的男人,大概早就想找下家接手的男人,她使出渾身解數搶過來,賠上了五年的青春,和身家的清白。
真是自作孽啊。
“你在乾什麼?”夏灩瀾問。
“看我女兒。”
“她住院了?”
“唔。”
夏灩瀾眯起了眼睛,看著不遠處搖搖晃晃的小朋友們。“哪個?我怎麼沒看到?”
“光頭的那個。”
“光頭?”她意外。
“唔……要做手術了。”她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是彆人家的孩子。
她默哀。
“你要孩子的話,一定要注意保健,心情好,吃得好,應該被人關心愛護。我就是個反麵教材。”她苦笑,這番話說得推心置腹。
夏灩瀾心裡想,我希望上天賜給我個孩子,哪怕有病的都好。
可是沒有。
放風完畢,護士們手裡抱著一個一個娃兒,回去了。她們倆也緩緩地沿著水杉大道散步。
“我順你一程?”夏灩瀾問。
“不必了。我要去嘉定。”她推辭。
嘉定?夏灩瀾是過來人,去嘉定是做什麼她清楚地很。“你要去看鬱桓?”
“唔,每個月一次。”
“你還真是有情有義,真難想象大學時你分明討厭他討厭的要死。”
穀離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純良。“嗯哪,日子真快啊,認識他14年了,還記得第一天進校,他領我去熊貓館(女生樓)的情景。”
夏灩瀾真的無法理解。“你現在對他這麼好,不離不棄的,當初何必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她唏噓。“14年,愛會消退,恨也會消退,可是,愧疚不會消退。
我做人,不愧對彆人,也不要愧對自己。我以前,太驕橫,太自私,一切都自我中心,連菩薩都看不過去,報複我,讓我吃了這麼多苦頭。包括那天,如果能讓你舒坦,我讓你演,我讓你現!怎麼樣?舒坦嗎?”
她走了,走得還是那麼娉婷。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長,好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