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那句是對柳枝說的,她這時才明白過來,現在正是早朝時間,右相抱病已久,許久未上早朝了,他們才能在此時來見斛律顏。
柳枝也走進竹屋,幾條黑影倏忽而去,她反射性地回頭一看,卻是一片荒蕪。會是什麼人?是司馬玦的?還是……
“這位是洛國公主吧。”斛律顏慢慢的坐下來。
“是,斛律丞相,本宮聽說丞相抱恙多時,便來探視。”
柳枝隨意地坐了上首,本來準備好的話,她卻不願說了。是沒心情了,再看著這些荒涼之後什麼心緒都沒有了。
“老師,我已經認了含璋貴妃為母妃了。”司馬允一直恭敬地站在斛律顏的身旁。司馬玦對此倒是樂見其成,或許他隻是在觀賞一台大戲。
“哦?這很好,允兒,你長大了,該自己作決斷了。”
斛律顏站起來,走到柳枝麵前,端詳了她一陣,他笑了,笑得極苦澀,斛律顏本就像一個文弱的青年書生,病弱的坎比西子,而這苦澀的一笑仿佛用儘了他全身力氣。他退後了幾步,又低頭咳嗽,司馬允立馬扶住他,為他順氣。
“貴妃,你,……你可有什麼親戚是殷國人氏?”他淺淡地看了她一眼,是那種明明在意卻偏要甩掉的淡然。
柳枝從踏進這間宅子起就知道斛律顏又是一個愛著柳沁月的人,她真的很不甘心,彆人都透過她去看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隻因為她像她。
“沒有!”柳枝憤憤地站起來,恨恨地回答。
“好,貴妃,以後允兒就托你多承顧了,下臣自當竭儘心力輔助。”
柳枝沒有回答,隻是走出去,走出這個彌漫著柳沁月氣息的地方,她走了許久才發現自己正在大街,並且她不認得回宮的路。
她正打算試著先走回右相家,一個白衣赤足女子突然擋住她的去路,那女子一步一步靠近她,帶著一種冷冽的氣息靠近柳枝,一切寂靜,她隻見那女子嘴唇上下翕忽,卻聽不到她的聲音,這是一陣梵樂閃現在她腦海中,然後她就失去知覺了。
當她再次醒來時,身邊隻有那個靠近她的女子,這女子其實長得很美,一雙靈動的大眼。
“你終於醒了,你應該沒事吧?”那女子坐在她床頭。
“這是哪裡?你為什麼把我帶到這裡?”柳枝立刻坐起身來。
那女子正想回答,卻聽到門外傳來一個晴朗溫潤的嗓音:“阿餘,她醒了嗎?”被喚作阿餘的女子一聽到這個聲音便興奮地跑向門邊去迎接那個人,而柳枝卻仿佛遭雷擊一般,那個聲音……她以為永遠不會再聽到的嗓音,是他……是他嗎?她不禁感到失落,這種見麵是不是很諷刺,她曾無數次地想過,如果那人看見自己,他會不會就此喜歡上她,是否他們就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現在,她已不再是那個她,她的心裡早就被司馬羽所占據了,無力感深深去刺痛了她。
那個男人終於走進來了,被稱呼為阿餘的女子卻不見了,那男子一襲白衣,風神俊朗,如同她無數次偷看過的他一樣的清秀儒雅。
他溫柔地對柳枝笑了笑,“姑娘。”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最終他站定在她躺的床十步處。
“先生……”她什麼都說不出來。柳枝不由自主地走下床,走向他。
“姑娘似乎認識在下。”
“不,不認識,隻不過公子與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坐在房中圓桌旁,“姑娘,不如來喝一杯茶。”
她走到桌邊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為自己倒一杯茶。
“姑娘,在下慕容。”他便是司馬羽身邊的慕容。
“到底這是哪裡?公子又是何人?”柳枝最終還是問了。
“在下是潯陽馬商,潯陽的羽慕牧場便是在下的產業。”他沒有回答她這裡究竟是哪裡,讓她隱隱有些擔憂,眼前的人也早就不是那個建業一家書院裡的教書先生了。正當她想再次發問時,慕容卻又說:“這裡是涿陽紫陌道上的慕樓。”
“那個阿餘為什麼將我帶到這兒?”
“因為有人想見你,是舜華托在下來找你的。”
舜華?那個舜華夫人?他與她竟也相識,慕容也不是簡單的人物吧。
“那麼舜華呢?”柳枝心中暗自揣測,她與司馬允是秘密出宮的,這件事隻有她與夜靜、寒碎說過。夜靜與寒碎是司馬玦的暗衛,司馬玦一開始並沒有安插進來,是那次出宮後他把她們倆換到她身邊的,她們不可能泄密,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臨時有事,讓在下將你送回去,可現在已經醜時(晚上十點)了,隻好委屈姑娘了。”慕容淡然地說,明明是謊言,他卻一點也不心虛。
“慕容公子,你可知道舜華的身份?”她換了一種語調,略帶質問又疏遠的語調。
“舜華是在下在洛國時的舊識,她現在是什麼身份與在下無關,在下也不想過問,至於姑娘你的身份卻更改當心才是。”
“哦?我是什麼身份也與公子無關吧。公子既是潯陽馬商,就不該來涿陽這是非之地。”
“商人總是想跟著利益走的,越是是非之地,商人就越該來。”
“好,我欣賞公子的膽識。”柳枝低頭喝著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茶。
“姑娘,看來你的隨扈來找你了,那麼在下就告辭了。”慕容起身走向門口,一臉不慍的司馬允正站在門口處。
慕容正要走出門口時,又回頭對柳枝說,“在下如今已在涿陽北郊置了宅子,若姑娘有空可以來慕容府。”司馬羽已是安陽王,有安陽王府,到不怕他與她會狹路相逢。
當慕容的身影完全消失,司馬允才臉色好轉。
“母妃,我們該回去了。”司馬允拉起柳枝。
“彆叫我母妃,四殿下。”柳枝掙開他的手,卻又拉著他的手臂走出去。“你會過宮?”
“回過,本殿以為貴妃已經回宮了。”
“那麼,你怎麼找到我的?”柳枝和司馬允已經走出慕樓,他將她攙扶上馬車,自己也坐進馬車裡,對車前馬夫吩咐道:“駕車吧。”
“隻不過是找人而已,本殿自有自的法子。”
“你見過君上了嗎?他知道嗎?”柳枝沒有糾纏於一個問題。
“父王似乎什麼都知道,他看起來有什麼都不知道。”司馬允冷笑道。
柳枝不可置否,她今天心裡很涼很無力。當她獨自一人走回冷香殿,到殿門口時卻見到了司馬羽,他站在那兒,一襲青衫風流,似乎也沒想到會看見她。
“你果然回來了。”司馬羽見她回來,便馬上離開,在與她擦肩而過時,卻沒頭沒尾的說這麼一句。
柳枝沒有去想他話中的含義,她已經很累了。這一切都這麼令人喘不過氣來,她為什麼要這麼無奈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她的心也逐漸變得堅硬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