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芷沅沅的家。
叔叔在看書,身後是頂天立地的一麵書牆,儒、釋、道、法、墨、陰陽、縱橫、厚黑……
阿姨在修剪蘭花。博古架上滿目的枝青葉翠,春蘭、建蘭、墨蘭、寒蘭、台蘭……
窗外,清明節的春雨纏綿。
天呢,這些奇怪的東西為什麼我都認識呢?我記得福利院老師從沒教過如何辨認建蘭墨蘭,什麼是陰陽家縱橫家。
我正暗自奇怪的時候,叔叔和阿姨起來招呼我。
他們很有修養,很和藹,而且,長得很有風骨,一看年輕時就是美男美女。真難想象,兩個如此人中龍鳳的男女,會生出這麼長相普通的女兒。
希拉裡和克林頓也不過如此。
他們開口說話,我就知道我是全透明的了。
他們不但知道獨生女兒過世了,而且他們已經平靜度過了哀慟期。
我雖然穿了價值2000美金的TC連衣裙,其實在他們麵前早就被剝光了衣服,全透明。
阿姨對我說,“陳美,以後你就是芷沅沅,叫我媽媽,叫他爸爸,我們都會待你好,當然——阿瀛更會待你好。過些日子,你們就把結婚證領了吧。”
——差點忘記說,五像男友的大名叫,談瀛洲。
沒錯,談瀛洲和芷沅沅,父母親取名字的時候特意用了四個三點水兒。他們指腹為婚,他們青梅竹馬,他們情深意篤,一直到芷沅沅死。
談瀛洲,真遺憾,她來不及愛你一輩子。
我很快就融入到“芷沅沅”的角色扮演中來,幾乎完全忘記了福利院的生活。
什麼8厘錢一個的彈簧墊片;什麼8人間的睡覺通鋪;什麼女督導威嚴的臉女室友變態的臉;我統統都記憶淡薄了。記憶有自我保護的機製,那些回想起來會痛苦的事情,還想它做什麼?
我覺得,和以前的生活比起來,芷沅沅的生活,更適合我。
當然,我說這種話很虛偽,每個女人都覺得公主的生活更適合自己。
芷沅沅和談瀛洲簽署婚前協議;
芷沅沅和談瀛洲宣誓結婚;
芷沅沅和談瀛洲舉辦盛大的婚禮;
婚前協議很厚一摞,擺在桌子上,我動用了我少得可憐的腦細胞,才看懂兩頁,然後我就直接翻到末頁,大筆一揮,簽下了“芷沅沅”三個字。字體小裡小氣的,縮在角落,像隻扒光毛的白老鼠,不像他的簽名,挺拔俊朗,力透紙背,談-瀛-洲-!
這婚前協議,絲毫沒見他從我身上揩半點便宜,反而是我,從他的家族,撈了巨大無比的好處;這還不算,結婚以後,他要是敢和彆的女的,包括男的,包括不男不女的,有任何不正當關係,就立馬離婚,他淨身出戶,隻留一條內褲——如此馬關條約,他是清政府,我是日本國,所以我不趕緊著簽上大名怎麼行?
婚禮上,芷沅沅和談瀛洲龍鳳相配,琴瑟和諧,所有的親朋好友都沒任何懷疑。
當然,也可能他們全都知道真相,隻有我這個冒牌貨,活在透明的,楚門的世界裡。
高床,錦被,裸婦,美男。多麼香豔的場景。
他終於抱著我,躺倒在新婚大床上,咬著我的耳朵,說,沅沅,我想今天的日子,想了2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