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嫿,好久不見。”吳希之大大方方的跟塗嫿打招呼。
塗嫿認出擋在她麵前的兩個人時,臉色有些發白,她抿了抿嘴唇,沒有接話。高墨看著她的樣子,笑的越發冷,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嫿,你認識?”顧文雍親昵的攬過塗嫿的肩膀,“同學還是同事?”
“額,同……”塗嫿此刻竟不知如何形容眼前這兩個人與自己的關係。他和她曾在一個畫室進行過高考集訓,後來考上不同的大學,要說是同學,有點牽強,同事的話,就更扯不上邊了。正苦惱,隻聽文雍開口問道,“你總要告訴我這兩位如何稱呼吧?”
“額,這位是高墨先生,這位是吳希之小姐。”她總算反應了過來。
“顧文雍,幸會。”顧文雍略點了點頭,拉著塗嫿準備離開。
“顧先生,”高墨突然開口道,“相請不如偶遇,不如去喝點什麼?”
顧文雍看著高墨半響,沒有接話,他轉頭看向塗嫿,用眼神詢問她。
“文雍,我有點累,想回家。”塗嫿扯了扯文雍的袖子,小聲在他耳邊說道。她的音量雖小,高墨卻是挺清楚,他看著她的小動作,覺得刺眼極了。
“好,我們回家。”他轉向高墨,說“她有點不舒服,改天吧。告辭。”
“顧先生真是疼愛女朋友。”高墨笑著說道,聽不出情緒。
顧文雍看著塗嫿顯然是在神遊的表情,也不否認,謙虛道,“哪裡。”然後攬著她繞過他們,走遠了。
高墨眯著眼睛看著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裡,神情冰冷。他的心裡突然有一股衝動,燒的他五臟六腑都不得安生。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恢複平常。
吳希之看著越走越遠的紫色身影,再也難維持笑容。她看了看一旁的高墨,發現他根本沒有在注意她。
還是她嗎。
想起剛才塗嫿的樣子,簡單的POLO衫,牛仔褲,球鞋,一點也沒有變,好像隻有她停留在學生時代,未曾向前邁步。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精致的裝扮,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輸的還是自己。身旁的這個男人,大概連自己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都未曾注意吧。
“希之,聽說了沒有,畫畫班的人說,最近有個女孩和高墨走的很近。”
“是嗎。”
“對啊,聽說叫什麼塗嫿,瘦瘦小小的,長相一點也不出眾,畫畫也很一般。”
吳希之手上的筆沒有停,不以為然的說,“你們彆沒事說事兒,高墨說過他不會談女朋友的。”
“是是是,要談也是跟你談,誰有你們登對。”
“去,複習去,馬上就模考了,還有心情八卦。”
“你成績那麼好,還擔心什麼。”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塗嫿的名字,就連後來與那張清淡的臉對上號,她也不曾在意過這個女孩。她一心一意的要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她知道他沒有交女朋友的打算,卻也想著,日後上了同一所大學,總能近水樓台一番。而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孩,不經意的走進了高墨的生命,然後,再也沒能走出來。她才醒悟到,那個時候的自己,多麼的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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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嫿坐在顧文雍的車裡,一句話也沒有說。良久,顧文雍開口打破沉默,
“他回來了。”肯定句。
“恩。”
“你知道。”還是肯定句。
“恩。”塗嫿想了想,“他們公司參與了那次的兒童節特展,會展上遇見過一次。”實際上,重逢卻是在更早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想把在X市與高墨重逢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顧文雍。
顧文雍不說話了。
“文雍,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無需替我記著。”
顧文雍看著她的樣子,突然覺得心疼,於是不再追問下去,他換了個話題,“書雙下個月回國。”
“?”塗嫿一下子沒從他過於跳躍的思維裡反應過來,“書雙要回來了?!”
“恩。”就知道她一定會激動。
“那我是不是要穿伴娘裙了?”她轉過頭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你就不怕嫁不出去。”
“哪能啊,你們的婚禮我說什麼也是要出錢出力啊。”塗嫿不以為然,那種當三次伴娘就嫁不出去的鬼話,她是不會信的。再說了,她目前也隻當過一次伴娘,就是夏果果結婚的時候,如果再加上書雙和塗嘉,統共也才三次。她才不會擔心這種事。
“八字還沒有一撇。”
“那你趕緊的啊,老大不小了。”
“……”顧文雍看著塗嫿明顯說興奮了的臉,放下心來。
這樣就好。
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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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雍把她送到樓下便走了,塗嫿看著他的車沒入夜色中,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她隻覺得自己的胃又開始痛了,剛才的小插曲讓他和文雍把吃飯的事情都給忘記了,直接回來了。她走到不遠處的秋千坐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蕩著,想著心事。
他回來的兩個月裡,老同學們紛紛從四麵八方鑽出來,每個人都說著一摸一樣的話。
高墨回來了。
高墨回來了。
高墨回來了。
像山穀裡的回音一樣,一遍一遍的被不同的人重複著。現在,就連文雍,都對她說,他回來了。
回來了,又如何。
不走了,又如何。
她有時候覺得第一印象實在奇妙,它紮根在人的腦海裡,日後,再堅韌的理由,也拔除不去。在同學們眼裡,塗嫿是愛高墨的塗嫿,她的名字大概早就被愛著高墨四個字代替了吧。高墨回來了,所以塗嫿是一定要再追上去的。
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畫室裡,她隻是默默無聞的B組生,而他則是A組的尖子生,他的畫架周圍從來都不缺少圍觀者,她卻總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畫壓在板子下,他們之間,一直都距離這麼遠,那個時候的自己,真的很勇敢啊。他都說要和她分手了,她還傻傻的跑去問他,為什麼要說分手。
而那個塗嫿愛著的高墨回答她說,
“塗嫿,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塗嫿,我不知道什麼是愛。”
她很想問他,既然不知道什麼是愛,為何如此篤定的說,從來沒有愛過。塗嫿是一個執著的人,餐館裡有那麼多的菜色,她偏偏隻吃一種,從來不點彆的菜。她也是一個決絕的人,吃到不喜歡了,便再也不會吃那一道菜。
所以當高墨說,“我們分手吧。”她聽見自己說,好。
好。
一字方休。
那天夜裡,她在醫院裡對著父母的遺體,哭完了所有的眼淚。這些眼淚裡,還包括了對高墨的愛、對高墨的不舍,以及,對高墨的怨懟。她大病了一場,待病好後,卻落了病根,此後,每每胃痛,她的心都會連在一起痛,無法控製,無藥可醫。
同學都以為她欲擒故縱,實際上根本沒有死心。可是一直到他們畢業,都沒有等到兩人和好的消息。她雖然不是驕傲的,但卻是倔強的,她不曾與任何人說起父母去世的消息,唯有文雍知曉。塗家與顧家是世交,自然是知道的。下葬那天,她撐著自己的身子,直到封棺,才直直的栽倒在地。醒來後,文雍問她,要不要告訴高墨。
要不要告訴高墨。這個意識在她的腦海裡清淺的轉了一圈,被她狠狠拍下。她疲倦的靠在床上,閉上眼睛,她害怕自己再流淚。她就這樣閉著眼睛,回答他說,
文雍,一個不愛我的人,如何能夠安慰我。
文雍,你在就好。
對於她來說,她與高墨相識的第三個冬天,單薄而殘忍。與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暖冬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個冬天,奪走了她的所有,包括對冬天的喜愛。
所幸,一切都已過去。
顧文雍回到家的時候,與白書雙通了一會電話,告訴她高墨回到C城。書雙在越洋電話的另一端聽他說完後,隻說了一句話。她說,文雍,塗嫿有自己必須經曆的,你無須太保護她,你的保護,或許會讓她失去機會。她說的含蓄,他卻是明白的。高墨的突然出現讓他下意識的做出保護塗嫿的姿態。客觀來說,機會有兩重,傷害,或者幸福,結果取其一。他隻看得到傷害,書雙則不,她話裡所指,是幸福的機會。
他突然想起塗家父母下葬那天,塗嫿在醫院裡醒來後,他問她要不要告訴高墨,她隻是搖頭,她的態度讓他疑惑,他並不真正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於是小心的問她,“你恨他?”
過了許久,塗嫿隻說了一句話,他便明白,她已不能再愛彆人。
她說,我有塗嘉。
她有塗嘉,有顧文雍,這些,都是親情。
她已不打算以一個女子的身份,去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