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嫿接到墨涵的電話時,正在高墨的屋子裡清理他的衣櫃,剛才整理到一半,手機便響了。
“塗嫿小姐是嗎?”聲音很好聽,卻不是她所熟悉的。
“我是,請問?”她禮貌的問道。
“我是高墨的姨媽。”對方語氣平淡,不帶絲毫波瀾。
“!”塗嫿驚了一下,連忙說道,“阿姨您好。”
“不知道你明天有沒有時間,我想見見你。”
“……有的。”這個電話和這個人都來的突然,塗嫿心裡莫名有些緊張。
“那明天早上十點新世界百貨一樓的茶座見。”對方快速的說出了時間地點,不容她多想。
“好的。”
“塗小姐,希望你不要對高墨提起。”
“……好的。”
“明天見。”
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乾脆利落。塗嫿拿著手機,有點忐忑,高墨很少在她麵前說起自己的家事,他隻知道他從小就被他的姨媽姨父收養,母親難產去世,父親一直是一個忌諱的話題。其他的,她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高墨的姨媽,找她會是什麼事呢,還要求她不要告訴高墨,這下子她連問都不好問了。第一次見家長,也不知道人家喜歡什麼,她鬱悶了。
這份鬱悶直到入睡前都沒有自動消散,反而愈來愈深,睡不好是很自然的事情。第二天,塗嫿醒來時已經九點了,她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拿著包就出了門。到達約定地點時已經九點五十五分,她拍拍胸口,緩了口氣,才走進茶座。墨涵坐在窗邊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的風景,她的眉眼與高墨有三分相似,看起來很乾練,不是那種柔弱型的。見塗嫿來了,朝她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塗小姐,你好。”
“阿姨您好,叫我塗嫿就行了。”塗嫿在她的對麵坐了下來,神情局促。
墨涵沒有接話,她靜靜的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不對,應該說是女孩更為貼切,休閒毛衣搭配牛仔褲,標準的學生裝扮。她微微有些詫異,沒想到高墨的女朋友身量如此瘦小,個子也不高,五官的話,就是眼睛很大。就外觀來看,兩人並不匹配。“今天我來,是想請塗小姐去一個地方。”
“?”塗嫿被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聽她忽然開口說話,疑惑的望過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見她不解,墨涵也不多解釋。起身走出茶座,示意她跟上。
離開百貨大廈,她們沒有走多久,就轉進一條小巷。巷子其實並不算小,相反路還很寬闊,街道兩邊是些特色小店,裝潢都彆具一格。走到一家畫廊前,墨涵停了下來,示意塗嫿進去。塗嫿雖然心裡滿是問號,見她不說,也不好開口問,便走了進去。
她們走到畫廊內的會客區坐了下來。剛坐下來,塗嫿就被對麵的景致吸引住了。她們座位的正對麵不遠處,有一間像花房一樣的屋子,四周的牆麵都是玻璃,頂上沒有完全封口,陽光直瀉下來,滿滿的鋪在房間裡散落放置的畫作上。看了一會,她愈發不安起來,不知道墨涵叫她來,要對她說些什麼,直覺上,她感覺不會是愉快的事情。
“阿姨……”
“不知道高墨有沒有和你提起過他的姨父?”
“恩,說過一點。”高墨曾提起過這個姨父,語氣裡充滿了欽佩。
“他的姨父是個畫家,高墨從小耳濡目染,也很喜歡畫畫。”
塗嫿不知她寓意何為,於是沒有接話。
“你看那邊。”墨涵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指了指對麵的玻璃房,示意她看過去。
塗嫿看向那間玻璃房,房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去一個男人,正站在畫架前調顏料。她看了一會,發現有些不對,顏料是放在高凳上的,男人握筆的手是左手,而他的右手則一動不動的垂在身側,絲毫沒有抬起的跡象。
她突然有些心驚,不知所措的望著墨涵。
“他就是我的丈夫,高墨的姨父。他以前一直都是用右手畫畫。”墨涵看了一眼對麵的女孩,女孩的臉色蒼白,神情怯怯,“塗小姐,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五。”
“二十五。我的丈夫,用左手畫畫,也畫了二十五年。”
塗嫿猛的站起身,想要告辭,直覺告訴她,不能再聽下去了。
“阿姨……我……我想起自己有點急事……”
“我的故事不長,坐下來。”墨涵似沒有看到她的窘迫,淡淡的說道。
塗嫿又看了一眼玻璃房裡的男人,慢慢坐了下來。
“二十五年前,他去參加比賽,不想路上出了一場車禍,整條右臂都廢了,此後便學著用左手畫畫,就這樣一直畫了二十五年。”
“撞廢他右手的那輛車,我想你應該也坐過。車牌號是XXX112。”
“!”塗嫿難以置信的望著墨涵,這個車牌號她是熟悉的,尾數三個數字是父親的生日。
“我曾見過你的父親,二十五年前,在法庭上。開車的是你父親的司機,那個司機說,他們本來不打算走那條路,可是你的父親聽了一通電話,便急不可耐的抄了小路,而後撞到了我的丈夫。”
“後來我才知道,那通電話是你外祖母打給他的,你母親正在醫院生產,有難產的征兆。”
“現在想來,我也能體諒你父親的心情,你母親說她三十三歲才懷上你,很不容易。我自己無法生育,能夠理解。”
“但是我無法原諒。”
“所以,請你不要和高墨繼續在一起。我們家是不會接受你的。”
塗嫿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畫廊的,她渾渾噩噩的走在大街上,腦海裡一直想著墨涵告訴她的故事。她很想告訴自己,這個故事是假的,可是玻璃房的那個男人和他無法動彈的右手,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毫無意識的走著,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走到了高墨公司樓下。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不知道做什麼才好,做什麼才能消除心理的惶恐以及不安。
“怎麼站在這裡發呆?”高墨正從大廈裡走出來,看見人群裡呆立的塗嫿,連忙走近,“來等我下班?”
她看著他,仿佛隔了一整個世紀,半響,才低聲回答,“恩。”
“走吧,回家。”高墨不疑有他,牽起她的手走向停車場。
回家。
事到如今,她還能期待嗎。
吃飯的時候,塗嫿看似不經意的問道,“墨,你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你的家人吧。”
高墨夾菜的手沒有停,“就隻有姨父姨母,也沒有什麼特彆的要說。”
“你和他們感情好嗎?”塗嫿咬著筷子繼續問道。
“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見她又在咬筷子,高墨忍了忍,沒有製止。
“這樣啊。”
說起自己姨父,高墨的神情溫柔了幾分,“小的時候,我就很崇拜姨父,他的畫畫的很好,那個時候我就想,以後長大了也要像他那樣。”
高墨剛說完,就聽見一聲悶響,抬頭一看,是塗嫿的牙齒磕到了碗沿,正捂著嘴巴說不出話來。高墨無奈,放下筷子,走過去看她有沒有傷到哪裡。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問題,便也不管她,等她自己疼過了。
“你很愛他們吧?”塗嫿一邊揉著撞到的地方,一邊說道。
“恩。”高墨有些奇怪,“怎麼突然問起這個?”難道說她這是醜媳婦心態,想見公婆了?高墨疑惑了。
“關心你嘛。”塗嫿嘟嚷了一句,埋頭吃飯。
吃過飯,高墨回了自己家,繼續忙白天裡沒有忙完的事情。等他走了,塗嫿還是坐在沙發上,一動也沒動。
“如果你覺得你們之間的愛十分牢固,如果你相信他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仍然愛你,也可以當我今天沒有來找過你。”她的耳邊響起了墨涵最後說的話。
她把頭深深的埋進自己的臂彎,覺得呼吸困難。在你覺得幸福已經唾手可得的時候,你卻要看著它一點點遠離自己,無論怎樣努力,都再也無法擁有,這就叫做痛苦吧。
牢固的愛嗎?
她是否賭的起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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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高墨說要帶她回去見姨父姨母的時候,塗嫿下意識的就要拒絕。
“他們想見見你。”
“!”塗嫿嚇了一跳,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可是我不認識他們。”
“總是要見的。不過你見到姨父的時候,不要太失禮,他早年出過車禍,右手殘廢了。”
“……車禍啊……”
“恩,好像是我二歲的時候吧,很久了,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