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牌坊上的風很大很冷,風吹過衣……(2 / 2)

“啪”手中的紙袋滑落,米團滾了出來。她好像很餓又好像很吃驚,死死地死死地盯著米團。手忙腳亂,第一次出診也沒那麼亂,匆匆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明明記得帶了酒釀餅的。請稍等一下。”她的眼睛轉過來,有些迷蒙看的我愈發急了。後來在外衣的暗袋裡找到了那個留有餘溫的酒釀餅。鄭重其事地雙手奉上,她明顯愣了一下。那天可能是我一生中最蠢的一天,傻傻地跑進飄香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舍近求遠沒有從那小巷走而從飄香苑走,那天還偏偏穿著一身儒服我衣服中唯一的一身儒服。她慢慢轉過頭,看著我。她的眼神中有一種熟悉的東西,它時常在我眼中浮現——那是鄙視,心驀地痛了一下。事隔多年還會有那種感覺,她說那叫青春期陰影。後來,我想那些書生學究不穿儒服來花街柳巷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走進飄香苑的最後一刻,我看見她的眸色黯了黯,隻是一瞬間的事,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神情中好像有一種名叫失落的東西住了進去。沒由來的,心情像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跑著穿過飄香苑來到王大娘的店裡,拿起一盤綠豆糕丟下銀子便跑。直接跑的那條小巷,她的身影很小。巷子悠長而狹小,巷邊屋簷遮去了陽光,她站在巷子儘頭的樹下陽光遍灑,仿佛觸手可及而又遙不可及。那段巷子很深,路很遠,沒有用輕功隻是單純地跑著。心下是一片清明,深深記得那時的清明,明智到幾近絕望。她於我就是那巷子儘頭的陽光單純乾淨,而我隻是深巷中的黑暗,見不得光的妖孽,這一切在我六歲時便是注定.

不知什麼時候,樹下來了個男子,眼熟得很。他要帶走她!就像是平地的一個驚雷猛然炸開。來不及思索,我未曾求過誰,那一刻我真的求了檀家的先祖。雖然知道無用,當時卻是當了真,無比虔誠。也許隻要一瞬就夠了。隻差一點點,她的衣角從指縫間滑過,淡淡的陽光散在指尖泛著彤彤的紅光,手空空如也。

這幾年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糊塗一點不要想那麼明白,一開始就用輕功留住她,那麼她是不是就不會被陸藝帶走,更不會被送到藍家,也就不會與藍墨訂親,那麼一切的一切是否就因此而不同了呢?我想不明白,可能因為現實是沒人能夠改變得了的,也可能因為現實沒有如果。要是一定要有個答案,那麼答案是注定的。如果從頭再來,或許我會慢慢走過那條小巷,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逐漸消逝在茫茫人海中,讓記憶告訴我曾經心動過便好。然後轉身,回我的竹泉穀。隻是當一切都明了的時候已經太遲,追悔莫及。

沒能留住她,舉目四望而不得,一刻的失神她便淹沒在了芸芸眾生之間。力氣瞬間被抽出身體,一個踉蹌跌坐飄香苑的石階上。當時不知怎的竟還分神護住了那碟綠豆糕。其實那碟綠豆糕早在我奔跑時就已七零八落了。青色的粗瓷小碟裡靜靜躺著一塊支離破碎的綠豆糕,情不自禁地吃了起來。綠豆糕有一種甜中帶澀的味道,一點的迷戀那種味道卻有不自覺地排斥,以至於後來的十多年裡我再也沒有碰過綠豆糕。她說我那叫犯賤,女子出口成臟的確不該,我倒是還真有點。奇怪的是,這些年來一直記得那小碟的模樣,我用過的瓷器很多,那卻是我記得的唯一瓷具,後來在藍家被一個小婢無意間打破。青色的底子泛著水色,沿邊是淡淡的粉色花朵三分像海棠,三分似茉莉,還有幾分不知像什麼。是苦檀,前朝時三華都禁城中遍植的,那時三華都名為三嬌都,後來最後一棵苦檀在六年前倒下,三嬌變為了三華。飄香苑裡的姐妹間有有個傳說,隻要是在三種花樹下相識的人便會得到應不同的祝福。這個傳說很耳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娘也是這麼說的。不覺抬頭,對上遠處人群中閃爍的雙眸,是她,眼彎成了月芽的她。那一瞬,我聽見了心深處花開的聲音,那是苦檀花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