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素來並無斬文臣的先例 寬闊……(1 / 2)

碧城桃花曲 百裡慕秋 5851 字 9個月前

寬闊宏宇的垂拱殿內,官家頭戴通天冠,身著雲龍紅金絳紗袍,端座於朱紅為底,髹金漆色、龍口銜珠座椅上,神色肅然的顧視群臣

“各位卿家,近日陸續有本參奏,國子監嚴司業私相授受,多年來公然賣買監生名額,奏折雖未落名,卻有其事,現禦史台已查明,所奏非虛,今日朝會,眾卿家便來議議此事。”

一時之間,大殿之上噤聲不語,群臣惶惑無措,憑誰也不敢冒進,究竟是何人上奏,官家沒有言明,禦史台查明實證,便是有理有據之事,即是私相授受,有人賣便有人買,不知道這大殿之上,還要牽扯出來多少與此事相連官員,如今正值官家力推肅清朝綱之際,此等貪汙受賄之事一經查證,非但性命不保,嚴氏所有族人隻怕也會橫遭連帶。

良辰心潮翻湧,對嚴司業貪贓枉法之名,早有耳聞,與嚴芊雪暗生情愫互訴衷腸後,便一直心有所慮,隻想著待身份更近一步時,徐徐圖之多加規勸,卻一個始料不及,便被彈劾,如今看來呈奏折者隻怕不止一人,究竟是與司業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置他於死地,還是確實為了響應官家肅清綱紀的風向,若這兩個緣由都不是,那便隻有

一個可能,有人想乘此事攪亂時局,畢竟牽扯涉案人員不少,官家若是輕判,自不能服眾,倘若非要嚴查到底,這大殿上涉及人數必然眾多,誰家還沒個不成器的子侄,朝廷選撥人材向來以國子監為首,能入國子監曆練是殿試的必須,這門道走成了一人,便擋不住後來人,想來嚴司業也是做了頭一回便收不了手,官大一級壓死人,方便了這位,又豈敢得罪另一位。

欲肅清正廉潔之風,難就難在牽連甚廣,官家將此事拿到大殿上來議,無非便是要瞧瞧,究竟有多少人,無視這一國法紀。

太傅是兩朝元老,首當其衝,思忖一番隨即出列,手執朝笏向上一拱,拖著長腔

“堂堂國子監乃最高學府,出了此等貪腐之事,便是罔顧國法,不但嚴司業必須嚴懲不貸,與他有過私相授受的官員,也必須一一查辦。”

一番言辭擺明立場,左右樸射也隨即出列附議,中書侍郎卻提議暫緩嚴辦司業,貪腐雖實,可奏本所指私相授受也是多年為之,為何卻到朝廷力推肅清綱紀時才上奏,背後之人究竟是何居心,是真為江山社稷著想,還是另有圖謀,當務之急,需得查實奏報之人。

監察禦史一聽此言,便不樂意,嚴司業枉法的實證都呈於官家,隻是牽涉人員甚廣,官家不便在大殿上道出,至於上奏之人的居心,與此案有何關係,依中書侍郎之意,便是還不能結案,這不是擺明了瞎折騰!

意見不合,難免辨駁,大殿之上嘩然一片,文武百官亦紛紛表態,有人據理力爭,有人靜觀其變,正吵嚷不斷、難分難舍之際,卻聽官家淡聲道

“今日便議到此,散朝吧!眾卿明日再議!”

官家從始至終冷靜自持,默默聆聽各方議見,一副波瀾不驚之態。

聖上心意難已揣測,群臣隻能聽示下,暫且都住了嘴,烏泱泱跪倒於殿下行禮,收拾了心緒,依次退出了垂拱殿。

這廂良辰與南奚堯同行,正走在宮廊上,官家內侍陳達誌,滿麵堆笑著急步迎上前,向二人嗬腰行禮

“二位大人暫且留步,官家宣二位大人文德殿再議。”

相對一視,心中便已知曉了幾分,定是今日朝會上沒作聲,落入了官家的眼中。

匆匆隨陳達誌趕往文德殿,卻見官家已然換下了朝服,一身赭黃袍衫常服,皂文靴漫不經心踩著花毯,眼暼雕花窗外的景致,貌似若有所思!

二人行跪拜禮,官家回轉過身子,慢慢踱步至圈椅中坐下,麵朝二人揮了揮手

“起來回話吧!不必拘謹,今日朝會你二人似乎都未曾作聲,可有不同異議,這裡並無其它同僚,隻管暢言便是。”

南奚堯與楚良辰,官家當年都曾親自殿試,悉知二人的才乾與誌向,南奚堯出身並不顯赫,並非門閥,且不結派係,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楚良辰雖出身世家,為官卻是恪儘職守,嚴於律己。朝廷推行肅清貪腐,對於這樣無派無背景、剛正不阿的年輕官員,官家確實也想聽一聽他們對於時政,是否有獨到的見解。

南奚堯恭恭敬敬回話

“臣今日未在朝會上表態,自覺需得仔細思量,適才各位大人的表述,臣也聽得真切,嚴司業枉法是該嚴懲,可從這一件事,也可窺見我朝,選撥人材的製度確實有極大的蔽端,所以臣認為,當務之急,需得改進是這選撥的製度。”

官家微微正了正身,雖是年輕人行事尚算成穩,見諦也算中肯,改製度這樣的議題,還未成熟,實在不適合在大殿中冒然提出。

“貴戚子弟們擠破腦袋也要進國子監,原因無非便是能破格參加殿試,有的監生隻要家世顯赫,可以找人舉薦,便是連殿試也不必參與,可直接入朝為官,是也才會爭先恐後不惜枉法,也要進這國子監。”

殿試雖是官家您親鑒,可無數寒門學子,可能在解試、省試中,便已被徇私舞弊者給淘汰,官家根本不可能遇見有誌才學之士,便是下官,也因為門第過低而被人替換了名額,難入國子監,要不是父親多方迂回,樞密使直學士著力舉薦,下官根本連參加殿試資格也沒有,今日焉能置身此處,向官家呈明見諦。”

良辰亦讚同選撥製度的改善,當下便向官家拱手進言

“臣也認為,這開放考試門戶勢在必行,天下人人均可應舉,除犯法令者、工商雜類及州縣衙門小吏等,不得參加科舉考試,朝廷應徹底取消出身和門第限製,士農工商雜類皆許應舉入仕,要想進入仕途,必須通過科舉考試;偶或可靠門蔭補官,但級彆應有所限,廢除薦舉殘餘,一切以程文為去留。禁公薦,罷公卷,以成績高低定去取,防止考場內外的徇私舞弊活動,加強並嚴格考試製度。

承襲大統多年,官家早想改革完善這選撥的製度,朝中的政治資源被門閥世族壟斷操控,平民優秀學子,根本難已入仕。這決心下了多年,一直沒有施行,隻怕有損勳貴們的利益,這矛盾與爭端一旦觸發,必會引來朝野動蕩,必定有損國家根基。

所以,每一項新的舉措,都需得緩著些來、圓融通達才是真正的高手段,不是所有革新都必須鬨得頭破血流,性命相博,潤物細無聲之間便能達到效果,難道不是皆大歡喜麼,為了朝廷的大局,穩妥才是長存之道。

官家清淺一笑,對南奚堯與良辰微微讚許

“兩位卿家提議確實中肯求實,但這選撥製度的革新,還需徐徐圖之,你二人回去後,可擬一個祥細奏本呈上來,待我再仔細思量。”

二人嗬腰拱手允諾,良辰想到了嚴司業現雖已收監,可裁決還未定奪,今日在大殿上,官家也未曾明示,如今即無其它重臣,便大著膽子請官家示下,官家麵色暗然道

“本朝素來並無斬文臣的先例,可若是不斬,這朝綱又如何重振,一個區區六品,也敢與朝中重臣們互利互惠,可見這私相授受,是如何在朝野上下蔚然成風,若不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恐日後更要為之效仿,大行其道。”

良辰心下凜然,官家最恨這貪腐之事, 嚴司業如今隻怕是命懸一線,生死攸關了,若是此刻替他求情,隻怕適得其反會逆了龍鱗。

嚴司業的罪行已難扳回局麵,就是不知會對其族人如何處置。

良辰隻能硬著頭皮再請示下,官家沉吟了須臾,似有了定見。

“嚴家一切在朝為官的子侄,全部撤職查辦,府邸與家產悉數充公,所有女眷若有朝廷親賜命婦封號,一律褫奪封號,流放濟州,隨她們自生自滅。”

這便是官家的決心,震懾朝野的決心。

如此一來,嚴芊雪便要以罪婦身份被流放,一個自小在閨閣中嬌養的女郎,如何受得了顛肺流離的生活,想到這裡,良辰一陣心痛,可若是直言肯請網開一麵,必會引來官家的不悅,隻能旁敲道

“官家聖明,嚴司業罪有應得,如何決斷也不為過,在朝為官的嚴家男丁亦可撤職,隻是這女眷,可否從輕發落,此次貪腐事件牽涉官員眾多,嚴懲是勢必,懷柔的手腕隻怕也不能缺,讓官員們明白朝廷整治的態度,亦要令他們感念官家的仁德,如此一來,之後的革新推行的時候,也會更為順利。”

官家聽罷,視線輕飄過二人,落在窗外遠處的景致,思付了片刻,收回目光,淡聲道

“即如此,該如何處置罪臣家眷,這個可以明日上朝再議,一則可震懾,讓那些心存僥幸官員好好反省反省,二則,正如楚卿所言,亦可以警示門閥世族,讓他們清醒清醒,這朝堂究竟是何人做決策……今日便議到此!你們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