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不怪罪臣弟荒唐,還事事替我善後,臣弟日後定痛改這性子,不讓皇兄操心。”
望著這位每每遇錯便豪言壯語的胞弟,官家在心中哀歎,確是一母所生,性子卻是天差地彆,雖知他過不得幾日,便又要故態複萌,還是忍不住訓道
“母後臨終遺言,讓我好生看顧你,這些年,自問這個兄長也算做得稱職,你年歲雖漸長,胡作非為個性卻不見改過,閉門禁足兩個月,自己認真反省,日後究竟該如何為人。”
容陵王向官家供手,恭恭敬敬回是。
官家轉頭對粟麗妍道
“皇後也來了有些時候,應該乏累了,可是要回鳳儀宮去,我送皇後過去。”
粟麗妍一臉遲疑
“官家,外麵天寒得很,臣妾自行回去吧!”
官家溫軟一笑
“無妨,看了一早奏折有些乏了,送你回去,正好活動活動,咱們徒步走一段,再乘車輦。”
粟麗妍點了點頭,官家起身過來攜住她的手,二人肩並肩雍容雅步走出了殿外,丟下容陵王獨自一人,呆呆望著二人背影。
陳達誌躬身過來
“容陵王,老奴送你出宮。”
容陵王的思緒還在那一雙一對的人影裡
“陳大官,皇兄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有情趣,與先逝的皇嫂段不會如此,話也說不上幾句,怎的與這位現任皇嫂便形影不離。”
陳達誌笑答
“容陵王,人與人是不一樣,打心裡便喜歡的人,自然是更想親近!”
“是麼……我瞧這粟家娘子也無甚特彆,皇兄喜歡她什麼?”
陳達誌慌忙朝他擺手
“容陵王,不可在背後妄議官家與聖人。”
因為適才之事逃過重責,容陵王心愉悅,又感官家仍是事事向著自己,先前心中擔憂全拋到了腦後,甚是得意指著陳達誌笑道
“我與陳大官說話,皇兄豈會知道,除非大官轉頭便告之皇兄。”
陳達誌甚是難堪
“呃……容陵王便不要戲耍老奴了!”
容陵王哈哈大笑
“告訴我……便不戲耍於你……”
陳達誌無奈
“這個……興許是因官家是萬人之尊緣故,平日裡見慣了複雜人心,所以喜歡單純的聖人,先皇後出身世家大族,有父兄倚仗,性子自是要強,與官家相處幾年間也不甚和諧,後因太子之薨,精神不濟,竟將過錯都記到了官家頭上,對官家亦是多有怨忿,唉!那些時日官家時常愁眉不展……如今和聖人大婚後,官家心情與精神貌似好轉許多,隻是近日又為容陵王的事憂心,所以容陵王殿下,日後能否……”
容陵王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自然清楚所指,識趣的接道
“明白……明白……,這便回去閉門思過,這兩個月什麼人也不見,靜思己過……靜思己過……”
過了海便是神仙!誰也奈何不得他,陳達誌隻能尷尬一笑,躬身相送。
這廂官家與粟麗妍並行於宮中廊道上,身畔兩側白雪層層疊疊漫天鋪蓋,屋簷下結出一條條剔透晶瑩的冰柱。
冷風裹挾著雪花迎麵撲來,一股凜冽的寒意鑽入口鼻傳遍全身,粟麗妍忽然止步,舉目望著官家,官家關切攏了攏她身上的絳紅大氅
“若是覺得冷或累,便命人傳車輦過來?”
粟麗妍緩緩搖了搖頭,滿麵歉意
“官家……都是麗妍拖累了你,若能為官家誕下皇子,朝臣們也不會因容陵王外室懷有子嗣之事,而掀起波瀾,官家承受如此壓力都是麗妍罪過,還是快些恢複了選秀,讓後宮佳麗都能替官家分憂!”
趙宥賢凝望著粟麗妍眼神,顯得深沉而遙遠,恍若流逝蔥蘢歲月裡,一個少年悠然目光中,鐫刻著永遠不為人知的情愫,那是珍藏於心底最柔軟想念,為了這初衷,他跋山涉水,而她卻似乎仍是渾然不覺!
一瞬間,有些沮喪亦有些哀傷!花了那麼久的時間與精力,卻還是到不了她心裡,到頭來她還是離自己那麼遠!
“真的這麼想麼?不介意與其它女子共享夫君?”
這問題問得要命!
粟麗妍咬著唇在心中掂量,真不知如何作答。
答是,似乎顯得自己不甚在乎,答不是,又過於小家子氣,與皇後身份委實不相符,躊躇了一陣,隻能婉言
“臣妾身為皇後,該有一國之母的風度,事事都以江山社稷為重,隻要各宮娘子當真能為官家添一兒半女,臣妾即便再不情願,這點大體,還是要識。”
趙宥賢調轉了視線,望著廊簷外的飛雪,淡淡道
“你大可不必把罪責都攬於一身,當年太子之薨,便是因內庭應屆選秀才人裡,混進了來曆不明之人將太子迫害,這才止了選秀,時至今日主謀雖未查實,可我亦不容許內庭添新人,一切隻為不再橫生禍端,並非全因你之故。”
複又歎了歎
“麗妍……長久以來,是我將你強行關在這禁中,讓你失了自由與自在,你可有怨恨於我……”
粟麗妍嚇了一跳,眼神頓時變得惶惑而茫然,不知官家如何知曉,自己的心事從不敢輕易向任何人透露,宮闈生活謹慎小心,便是活命的頭一條,究竟是何處做得不妥,竟讓官家有所查覺,小心翼翼道
“天下間女子都得不到的尊寵,官家給了,粟家滿門榮耀官家亦給了,麗妍隻有感恩不儘,何來怨恨!”
“麗妍……這是實話麼?”
“自然……是實話……”
趙宥賢悵然笑笑,拉過粟麗妍的手
“知道你怨我……可卻執意把你留在身邊,確實是我自私,可若不用這法子,隻怕今生便無緣。
幾年前因身份之故,亦因時機不對,才未召你入宮,也曾克製自己不能再生妄念,以為便這般錯過,誰知兜兜轉轉,咱們最終還是結成了夫妻,我向來恪守自律,事事以大局為重,唯有在此事上,卻不願按朝臣們的意思行事,麗妍確實不是合格皇後人選,可我不想要皇後,隻想要妻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同舉案齊眉尋常夫妻一般……便讓我任性這一回!把你留於身邊陪伴我,若有一日還是喜歡不上我,亦有法子讓你萬全出宮……”
一番真情實意表白,令粟麗妍瞬間眼眶微紅,對麵朗君確實對自己溫柔多情,可她同樣也見過他殺伐決斷模樣,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他,粟麗妍豈敢深究!
這樣的朗君怎麼可以放在心裡喜歡,著了他的道,怕是連性命也要交代給他,適才的一席深情表白,隻怕是變著法子的試探而已。
“官家言重了,麗妍從不想離宮,更不想離了官家,官家是這世上最好的夫婿,隻是麗妍資質平庸,許多事情無法替官家分憂,所以時常怏怏不樂,並非官家猜測的那般,官家放心,日後再多讓麗妍曆練曆練,麗妍定能成為官家想要的妻子。”
自打入禁中,對自己的關切,粟麗妍都表現得呆呆楞楞、半推半就,此刻居然也開始深情回應,趙宥賢恍若瞧見了希望之光,心中頓覺寬慰,心情也豁然明朗,溫潤一笑
“麗妍做自己便好,放心!天大的事有我替你扛著!”
粟麗妍恭敬謝恩!趙宥賢輕攬過她的肩頭,二人一道望著簷外飛雪,趙宥賢無限感慨道
“瑞雪兆豐年啊!明年定是個五穀豐登的好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