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駛出了湍急的水流地帶，微風簇浪間，瞬時又恢複了平穩的行進。
子時已過，夜色深沉。
麵對尤如驚弓之鳥一臉防備的念姿，容陵王俏譏
“顧念姿，你將本王當做什麼人？色中餓鬼？以為自己是天姿國色，本王什麼絕色不曾見過，會對你一個鄉下野丫頭存心思。”
如此鄙薄自己，懸著的心到是可以放下，念姿試探著問道
“那……殿下的念頭……”
容陵王伸手指了指亭中一個墩椅，對念姿道
“坐下吧……”
念姿無奈，隻能依言過去坐定，一壁又不解望向容陵王。
“那日娘子到王府，一場誤會之下荊折差點傷了娘子 ，雖無性命之憂，卻讓娘子的花容失了顏色，本王當日便想親自為娘子點妝，隻是礙於身份，如今也無甚可忌顧，便讓我為娘子點妝，了卻這樁心願……”
念姿鄂然，萬萬沒料到夾纏了大半宿，居然會是這結果。
怎麼說自己也是未出閣的女郎，如何能與一個外男做此等親昵之事。
念姿自然婉拒
“殿下何等身份，豈能紆尊降貴，念姿萬萬受不起……”
容陵王哪裡肯聽，徑自到她身畔，躬下身子凝視著她
“本王為顧娘子點妝，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娘子該謝恩才是……一番美意，娘子卻總拒我於外，難道使的是欲拒還迎、欲擒故縱手段，娘子是否覺得與本王良宵苦短，希望多留些時辰……”
話音未落，便聽到念姿提高了調門
“樂意至極，念姿多謝殿下抬舉，勞煩殿下了……”
言罷將臉湊到他麵前。
容陵王勝利的嘻嘻一笑，從袖中摸出一早便準備好玉女桃花粉、胭脂、口脂……沒頭沒腦朝念姿臉上好一陣塗抹，這一番不留餘地的架勢，念姿隻能閉上眼，隨他折騰。
容陵王一壁興致衝衝點妝，一壁笑道
“放心，本王點妝的技術可不一般，即便姿色平平的女郎，也能馬上脫胎換骨，何況顧娘子生得貌美，更是如同錦上添花……隻是，娘子相貌雖生得好，性情卻不夠溫婉，需知這世上郎子們都喜歡柔順女郎，似你這般，如同夜叉，定是有多遠便跑多遠，楚良辰必也是不喜你這性子，才千方百計的與你退了親……”
念姿雖閉著眼隨他擺弄，耳邊卻聽他層出不窮貶低之詞，實在忍不住又睜眼
“念姿有一事不明，還請殿下賜教……殿下即說郎子們都喜性情溫婉的女郎，茵姐姐仁善寬厚且才學過人，何以當初殿下就是不待見姐姐。”
一提這茬，容陵王便緊蹙眉頭
“本王打小便對著太傅，他是帝師，嚴苛自不必說了，每每訓人總是引經據典，沒完沒了，本王見了他便腦仁疼，秦茵是他嫡女，得了他的真傳，時時打著規勸的名號，事事對本王指點一二，她與太傅簡直無甚區彆，讓人如何能有興致。”
“即是如此，姐姐與殿下合離，也是殿下心之所念，為何還要為此耿耿於懷……如此遷怒，著實令人覺得冤枉……”
容陵王頓住了手，對著念姿的臉，上下左右仔細端祥一陣，自顧自道
“如此妝容，看上去確實順眼多了。”
複又將桃花粉隨手扔到一旁，一臉漠然
“顧娘子可彆忙著叫屈，我與秦茵不對付是事實，你膽大妄為，慫恿她合離也是事實……你居然敢往本王頭上添顏色，那本王便往你臉上添顏色，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顧娘子對這禮尚往來，可還滿意？”
說來說去，還是自覺顏麵掃地，才會如此刁難，人家有氣要撒，是必得讓人氣順，誰讓自己招惹在先。
一時之間，念姿到有些氣怯，弱弱問道
“殿下這便是咬定我了麼……這妝也點完了，可能放念姿下舫？”
容陵王牽唇一笑
“娘子戀慕本王許久，煞費苦心等的不就是今日的時機，此刻就你我二人，所言所行也無人知曉，大可不必裝模作樣。”
實在是自作多情呐！念姿受不了叫嚷道
“還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念姿是否真的戀慕殿下，殿下心裡沒數麼？”
容陵王故意一副訝然之態
“娘子戀慕本王難道不是事實？你向來敢做敢當，胸口掛著個勇字，平日裡瞧著，也算是個爽利之人，何故此事表現得如此扭捏，竟連承認都不敢！”
這黑鍋想必是背定了，且一時半會也卸不掉。
念姿歎了歎，這口氣是歎給容陵王聽的，容陵王故作驚奇
“適才給娘子點妝，隻覺娘子臉皮賽似城牆，這天下間，還有令娘子犯難哀歎之事？真是難得！難得！”
念姿對著容陵王苦笑不已
“殿下謬讚了，今日即已儘興，往後金口一開，就當賞念姿個薄麵，彆再把這戀慕二字時時掛於唇邊，念姿沒本事飛天遁地，往後日子做的還是人，連這三分薄麵都保不住，怎生出去見人。”
容陵王聞言，仰麵對著夜空哈哈大笑了幾聲。
“即知臉麵重要，當初便不該盤算，往本王頭上添顏色，顧娘子日後最好隨傳隨到，說不定本王一開心，此事便一筆勾銷……”
說來說去，又回到了原點，這氣想必也是一時三刻消不下……往後還要隨傳隨到，就是沒完沒了的意思，唉！
所幸到了就近渡口，容陵王朝岸上招了招手，果然有人候著，船工們見了示下，便又紛紛躍入了河中，遊到了畫舫上，將舫慢慢劃至靠岸。
二人下了畫舫，容陵王對著嗬腰前來的兩個仆從吩咐
“送顧娘子回去，人多熱鬨之處，務必讓她下車走街串巷，豈能埋沒了本王這獨一無二的點妝技術……”
念姿鄂然望向他
容陵王複又扭頭朝她心無城府一笑
“差點忘了，娘子還沒見過自己的絕世姿容。”
比了比手，馬上便有仆從提著燈籠抬著銅鏡上前，念姿暼了一眼鏡中之人，立刻嚇得魂飛魄散，四條眉毛，血盆大口，麵上紅綠相間，色彩紛呈，活生生十八層地府閻羅王出來逛廟會。
容陵王匿笑一陣，歪著腦袋問道
“娘子覺得本王的點妝技術如何？可配得上你的絕世姿容……本王這禮送的可還滿意？”
一個女郎，硬生生被遭賤到此等地步，憑誰都想號啕大哭一番！
可念姿卻不願對他示弱，強壓著心中怒火，對容陵王行禮
“滿意至極，殿下這份厚禮，念姿收下了！”
容陵王麵露得意之態，對著仆從揮手示意，兩個仆從忙垂首上前請念姿上車，念姿剛要登車，容陵王又叫住了她，從袖中摸出了支藍色琉璃花瓶簪，在念姿眼前晃了晃
“娘子送本王的定情信物，本王定會好生珍藏……”
念姿定睛細看，容陵王手中拿的正是丟失許久簪子，這是自己極喜愛之物，也曾四處查找，卻不想被他拾了去，此刻卻拿出亮相，且無歸還之意，想必便是要作日後抹黑自己之用。
念姿暼了一眼那簪，淡淡道
“這不值錢玩意兒，殿下都這麼上心麼？京城裡到處都在售賣，那個女郎沒有三兩支，殿下硬說這簪是定情信物，隻怕是京都女郎都要跑來相認，到時候，不知殿下能不能笑納！”
容陵王哦了一聲，舉著花簪故意仔細端祥一陣
“可這花簪上，刻有念姿二字，想必其它女郎也不便相認，顧娘子多慮了。”
這又是他的傑作，念姿冷冷問道
“殿下……這是不打算歸還麼？”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來的道理，況且這是定情信物，本王定會好生收藏。”
到了此刻，念姿自覺言語已無任何意義，扭頭便登車而去。
這廂容陵王望著馬車漸漸遠去，目光中反到多了層戀戀不舍之意，轉頭便問在一旁候了多時王府管事成業
“你說這顧家娘子，此番可會牢記教訓……”
成業不知自家家主大半夜的一番折騰，究竟所為何故？
先前把小娘子騙上了畫舫，以為又是樁風流韻事，沒曾想下舫時，娘子卻被畫了個大花臉，且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顯然不是什麼郎情妾意之事，便訕訕訕笑道
“殿下的點妝之術，顧娘子隻怕是餘生難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