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陵王得意至極,哈哈大笑,複又伸臂揮了揮手,一眾仆從忙前呼後擁隨他登了舫,船漿蕩漾之間,畫舫又駛入了迷朦的夜色……
每日退朝之後,文武臣僚便從朝殿西門魚貫而出,準備進入各自的官署辦公。
良辰與南奚堯同行,卻聽身後有人急喚
“光義……留步!留步……”
二人不禁同時轉頭,卻見容陵王加緊腳步追了上來。
此刻再見容陵王,兩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尷尬!
平日裡他不是三日告假,便是五日生病,前些時日,又因官家罰他禁足,上朝碰麵機會也不多,自是不覺。
秦茵與南奚堯完婚後,容陵王妃便成了如今的尚書夫人,如此辛辣勁爆之事,早成了滿朝文武茶餘飯後笑談,連官家聽聞都楞神一陣,自覺秦茵與南奚堯確實相配,便輕歎一聲,不再多言,太傅更是自覺顏麵無存,索性推病告假不上朝。
本以為此等情形彼此都該避讓些,可容陵王卻是一反常態,今日非但早早上朝,散朝之後還追其不舍。
朝臣們三三兩兩經過,眼暼此景,忍不住一顆好奇之心,不約探頭,被容陵王一唬,嚇得紛紛加快腳步繞道而行。
良辰與南奚堯對視,心道隻怕是來者不善,齊向他躬身長揖
“殿下,有何要事麼?”
容陵王笑道
“無甚要事,隻是介然大婚時,本王尚在禁足,沒有前去恭賀,今日特來道賀,恭喜!恭喜……”
容陵王若不是轉性,必不會如此大度,南奚堯豈會不知,此番前來,不是挑釁便是羞辱,心想這一關遲早是要過,到不如坦然麵對,隨即微微一笑
“介然多謝殿下……”
“謝本王什麼?”
“自然是多謝殿下成全!”
這成全二字用得甚是微妙,容陵王收了笑,板下臉嘲諷
“過去著實小看介然,本王竟不知介然存了這許多心思!這一番不管不顧的作派,讓咱們都成了朝堂上下談資,你這手段把自個也弄成了笑話,為了一個秦茵,可值?”
南奚堯意味深長
“殿下,如今談論可是在下的夫人,在下豈會與旁人探討值是不值!”
容陵王冷哼一聲,暼了一眼良辰
“聽說,介然到太傅府去提親,光義也一同隨行。”
良辰恭敬回話
“成人之美,自當竭力促成……”
容陵王輕笑
“光義自己退了婚,卻為旁人親事東奔西跑,當真是熱心得很!”
良辰隻能自謙
“殿下謬讚!”
“如今與顧家娘子已無關係,可還有往來?”
“回殿下,我與念姿雖說退親,可因母親義結金蘭,她還是我義妹,自然是該多加照拂。”
容陵王點點頭,嘻嘻一笑
“說起這顧家娘子,確實是個妙人,前幾日本王與她夜遊金水河,卻是大有相見恨晚之感,顧娘子與我甚是有緣,之前購的棲梧小院便是本王拋售,相識也算有些日子,卻是最近才知道,她戀慕本王竟已許久……唉呀!若不是她與光義已然退親,本王是萬萬不能有任何念頭,這奪人所愛之事,如何做得出來嘛!可是,她如今已然退親,那便另當彆論!”
什麼意思?
良辰與南奚堯麵麵相覷,一時之間竟聽不明白,良辰更是呆楞,南奚堯卻是脫口而出
“殿下是不是把人給弄混,畢竟殿下認識的女郎多不勝數,把人認錯也是有可能,顧娘子與殿下素來未有深交,何來戀慕一說。”
容陵王可不理會這套,徑自從袖中摸出了早已備好的花簪,舉著對二人道
“這是她送本王的定情信物,這可假得了,簪子上還刻有念姿二字。”
這花簪確實熟眼,也見過念姿配戴,此時容陵王拿出張揚,擺明便是不懷好意。
良辰刹時麵色鐵青,冷言道
“殿下,念姿她怎麼說也是個女郎,殿下如此大肆宣揚子虛烏有之事,是打算毀了她的名節麼?”
容陵王露出甚是不服的神情
“子虛烏有?京都那麼多房舍她不要,卻偏偏購棲梧小院,前腳才與你楚良辰退親,轉頭便來勸我合離,又送簪子又陪夜遊金水河,此等籌謀,說是用心良苦總不為過吧!”
什麼定情信物,什麼夜遊金水河,這突然而至的信息,在良辰腦中打了無數個結!
最近公務繁忙,確實沒過去看望念姿有些時日,竟不知發生了這麼多事!
“殿下這一趟究竟意欲何為,明言吧!”
眼見良辰動容,容陵王甚是得意
“光義,顧娘子如今身份,隻是你的義妹,你可管不了這許多,她願意結交什麼朋友,是她的自由,本王也是告知你一聲,你心裡明白便成,本王還有事,便不奉陪,先走一步。”
言罷拂袖而去
南奚堯望著麵含慍怒、心緒繁亂的良辰,拍了拍他的肩,寬慰道
“光義,不要聽他一麵之詞,先去問問顧娘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言點醒夢中人,良辰恍過神來,告假匆匆出了禁中,直奔如意小館。
小館今日營生依然熱鬨不減,良辰去時,卻隻有芝蘭在有板有眼,調教新來的幾個仆婦,見了良辰,忙迎上前
“楚大人,姑娘出去付貨款有些時候,現下還沒有回來。”
良辰問明了去處,剛跨了院門,芝蘭卻又追了上來,手中提把油紙傘遞給良辰
“這天眼見便要下雨,大人還是帶把傘去吧……”
良辰接過傘欲走,芝蘭卻又吞吞吐吐
“大人尋到了姑娘,可得好生安撫安撫,前些時日容陵王假借秦娘子之名,將姑娘騙到畫舫一夜,說是為姑娘點妝,結果卻把臉畫得賽似閻羅,還讓家仆押著走街串巷,姑娘回來淨了臉後,便出奇的安靜,若是其它女郎遭了此等羞辱,隻怕是求死的心都有,姑娘楞是一滴淚也沒掉,所以,芝蘭甚是擔心……”
良辰恍然大悟,事情的原委竟是如此,轉念一想不由的心下一驚,二人即在畫舫上待了一夜,容陵王又是如此得意,莫非……莫非……實在不敢再仔細思量,一門心思隻想快些尋到念姿,問個明白。
馬車急急走了幾條街道,天空中果真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到了芝蘭說的店鋪附近,遠遠便見念姿躲在屋簷下避雨。
良辰忙掀了簾子撐傘下車,念姿見了他,卻顯出些許遲疑
“二哥,怎的來了?”
“自然是接你!”
良辰默默將傘偏過,罩住了念姿大半個身子,遮著她在雨中走了幾步,行至馬車前,見念姿一身窄羅裙,便又將傘交至她手中,自己則伸臂將她打橫抱起,輕輕一托,便送入了車內。
車廂裡兩兩相對,念姿一暼良辰衣衫都被雨淋濕了,心下不忍,挨過身子,與他並坐一處,舉著錦帕慢慢擦拭。
良辰捉住了她的手
“念姿……你可有話與我講。”
念姿頓住了手不語,良辰顫聲道
“聽說前些時日,容陵王將你騙上了舫,他究竟對你做了何事?”
念姿依然不語,頭卻垂得更低!
一陣不祥之兆從良辰心頭襲過,緊張問道
“他欺負你了麼?”
念姿忽然哇的一聲爆發而出,痛哭流涕的插進了良辰懷裡,積壓了數日的淚水洶湧不止。
良辰望著抽泣不已的念姿,心下頓時涼了半截,猜想似乎也得到了有力證實,六神無主在心中哀歎!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