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雨還在下，車輪碾過濺起點點水漬之聲，春雨攜風雖涼，但此刻卻比不得良辰心中寒意，偶有幾絲帶著潮濕的水汽從車簾鑽入，悶沉沉地壓得人喘不過氣。

路人避雨急切奔跑的腳步、天邊時不時轟隆的雷鳴，頓時攪擾得良辰愈發焦躁。

這事來得突然，沒有一丁點心理準備，望了一眼懷裡淚如雨下的念姿，良辰的悲意逐漸化為怒火，一手輕拍念姿背脊以示寬慰，另一隻手卻暗暗在袖中緊握成拳，恨聲道

“不必難過，趙宥均雖是王候，可自古有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便是拚了這條命，也要上書官家，將他的罪行揭發，讓文武百官好生瞧瞧，王候如此不堪作派，可配得上他身份，往日裡官家對他便是諸多偏袒，朝臣們早已不滿，如今之事論及律法，也是獲刑之罪，若是公然旬私，隻怕我不追究，言官們也不會輕易罷休。”

這一席話，到是令念姿瞬時止住了哭聲，猛然意識到，一時情急竟不管不顧撲進一個外男懷中，實在是不成樣子，忙掙紮著撤出了良辰懷抱，暗暗將身體挪出了彼此間一段距離

“二哥不要再為我橫生事端，他是王候，咱們如何鬥得過人家，再一說此事也沒那般嚴重，如何便要對簿公堂，念姿眼前雖受了些委屈，也算不得何大事，日子久了自然便會慢慢習慣……”

念姿這裡話音未落，良辰對著她瞪大了眼，提高了調門

“如何不是大事……一個女郎隨隨便便被毀了清譽，日後還怎的議親。”

念姿沮喪，垂著腦袋歎道

“還議何親事，這趙宥均一向如此，憑著自個的身份，平日裡貫會作賤人，更何況我得罪他在先，他要拿我出氣也是沒法子之事，隻是他有言在先，日後讓我隨傳隨到，這便……實在是折辱人呐！。”

這還得了，良辰簡直火冒三丈

“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我即刻去求見官家……”

言罷便要起身，卻被念姿死死拖住

“去參他什麼？點妝花了我的臉？官家豈會理此等小事，二哥自己也說了，官家向來對他袒護，最後結果無非不了了之，二哥非但落不得什麼好，還留予官家與各位大人們小提大做的印象，何苦來著？”

“他毀了你清白之軀，居然還打這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主意，這……這……，分明是當外室對待，一個好好女郎便被他如此玷汙了不成，三分顏麵也未留予魏國公府，不到官家麵前與他理論，讓我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良辰說得斬釘截鐵，念姿這頭卻是聽得雲山霧罩。

腦袋懵圈，望著脹紅了臉、激憤不已的良辰，念姿終是似有所悟！自己頓時也羞得兩腮通紅，連連擺手

“二哥誤會……誤會了，趙宥均隻是將我匡上舫，借點妝之名，將我的臉點得賽似地府裡的閻王爺……”

良辰呆楞，一時之間半疑半信

“當真隻是點妝……你二人可是單獨在舫上待了一夜，他當真未曾毀你清白，還是你懼他身份，打算吃這啞巴虧？”

念姿急道

“二哥如何這樣看我，念姿雖算不得烈女，可若有人想毀我貞潔，與他玉石俱焚、絕不苟活於世勇氣尚有三分……二哥，確實是誤會了！”

良辰鬆了口氣，一壁舉袖拭汗，一壁慶幸不已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複又狐疑盯著她

“即是如此，何故一直哭天抹淚？”

念姿輕輕撅唇

“一個女郎，被點成了那副鬼樣，憑誰都會傷心，有何奇怪！況且趙宥均揚言，日後隻要自個心情不佳，便會隨時傳我前去，我這臉皮再厚，也經不住他三番五次折騰……”

比起清白被毀，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可日後若當真時時見麵，似乎也有無限的可能……

良辰微蹙眉頭，對於容陵王，即便不將其所為稟明官家，私底下也該鄭重其事談上一談，否則便是後患無窮！

馬車駛入了巷子，行至小館門前停下，良辰撐傘遮著念姿入了院門，一進室內，便對她仔細叮囑

“日後若有人邀約外出，需得多多留神才是，容陵王再有異動，先打發人告知我一聲，無論如何讓我與他周旋，你卻是萬萬不可私下裡與他會麵。”

念姿敬慕望向良辰，不禁感概

“初上京時，對二哥為人不甚了解，總覺二哥是個涼薄之人，經曆了這許多算是徹底明白，二哥看似麵冷實則心熱，重情義有擔當。那日被趙宥均騙上舫，他提及二哥，我直言二哥學識淵博、乃國之棟梁，為人誌向高潔、品行俱佳、是個磊落坦蕩謙謙君子，他如何能與二哥相提並論，如今想來，茵姐姐之事令他忌恨於我，對二哥的一番讚許，隻怕是也戳了他的心窩，他那人向來自視甚高，失了顏麵才會如此針對於我！”

冷不防的，便毫不吝嗇的收獲了溢美之詞，著實令良辰意外，謙笑道

“平日裡總嫌棄我迂腐，古板，今兒這是怎的，竟如此高看於我，你這勁頭，我到是不大習慣。”

“二哥知道我這個人，向來實話實說，丁是丁卯是卯，二哥對我照顧有加，關懷備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這是什麼意思，良辰不明就裡盯著她，心卻無端呯呯亂跳！

“先前嚴娘子之事，是我拍著胸脯應了二哥，結局卻是始料未及，如若……二哥日後相看上那家小娘子，定要告之念姿，念姿願意再為二哥奔走，這次定辦得妥妥當當，不出差池……”

原來是這意思，這牽線保媒還有上癮的不成，良辰心頭湧入淡淡失望，尷尬一笑

“這便不勞你費心，顧好自己便成，無需為我操心！”

“二哥這說的什麼話，你若成親，日後你的娘子便是我的嫂嫂，她若人品欠佳，心胸狹隘，我還如何與你往來……再一說，總不能讓姨母千挑萬選，卻遇上了個不好相與的，我看二哥的親事，挑女郎頭一條，便是要與念姿相處融洽，念姿都能挑不到錯處，姨母必也看得順眼……。”

良辰聽這一番言論，似有幾分躊躇，最終還是忍不住暗示

“放心吧！與誰不合，也不會與你不合，更彆說會刁難於你……”

似乎是有了眉目的意思？

念姿歡喜

“原來二哥已經有相看上的女郎，為何不早與我說，我以為嚴家娘子那事後，以二哥性子，必要磋磨個三年五載才能再議，這男女間的緣份，是該當機立斷些，這個不成，便該另起爐灶……二哥看上了誰家小娘子，姓甚名誰？年方幾何，相貌可美？”

這一通排山倒海的追問，頓時弄得良辰招架不住，支支吾吾道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瞎猜什麼勁？隻是打個比方，若當真有相看上的，定然頭一個告之你，可好？”

“那便一言為定！咱們擊掌為誓……”

言罷伸手到了良辰麵前，良辰無耐隻能與她擊掌。

芝蘭舉著托盤進來奉茶，這一幕恰巧落入了眼中，滿麵含笑打量二人。

良辰忙道茶便不喝了，自己現下還有些許事務未處理，便不多留了，自顧自的出了內室，腳下匆匆離了小院。

芝蘭的眼神一直追著良辰身影出了院門，這才扭頭打趣念姿

“楚大人如今與姑娘真默契，私底下說幾句話也要擊掌，姑娘前幾日還悶悶不樂，見了大人心情似乎也變好許多……”

念姿坐下，從一旁香幾上舉起茶盞，輕抿一口，這才緩緩道

“二哥有相看上的女郎，我心裡替他高興，一時歡喜便忘了自己的事。”

芝蘭一聽到是楞住了

“楚大人有說是誰家女郎麼？”

“他自然不會告訴我……”